轧钢厂的风，因杨富贵悄然变了向。
这几日，杨富贵在厂区里走动，总能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目光。有年纪大的老师傅带着几分审视的敬佩，有年轻学徒们掩不住的好奇与崇拜，当然，也夹杂着些许隐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他对此一概接受，神色如常。在这个讲究实力的地方，能解决问题才是硬道理。
这日下午，杨富贵刚从一车间出来，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机油味，正琢磨着晚饭是吃馒头配白菜，还是奢侈一把加个鸡蛋。
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略显仓皇地走来。
是冉老师。
她依旧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平日里温婉平和的眉宇间，此刻像是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愁云密布。脚步也有些踉跄，不像往日那般稳健从容，眼底是掩不住的青黑。
“冉老师。”杨富贵停下脚步，主动打了声招呼。
冉老师像是受了惊的兔子，猛地一抬头，看到是杨富贵，这才定了定神，脸上勉强浮起一丝笑容，却比哭也好看不了多少。“是小杨同志啊。”她的声音嘶哑，与往日清润的嗓音判若两人，带着明显的疲惫。
杨富贵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一挑。
【高级洞察】无声无息地开启。
冉老师的头顶，一团浓重的灰色雾气盘旋不去，其中还夹杂着几点刺眼的、代表焦躁的红色光点，明灭不定。
【状态：极度焦虑，忧心如焚，严重睡眠不足】
【近期困扰事件：家中至亲长辈（外婆）突发重病，病情危急，急需特定滋补品吊命及特效药缓解痛苦，但西处求告无门，己近绝望，心力交瘁。】
原来是这样。杨富贵心中瞬间明了。这年头，生病，尤其是需要稀罕药材的大病，足以拖垮一个普通家庭。
“冉老师，您这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他放缓了声音，语气带着不经意的关切。
冉老师的眼神剧烈地闪烁了一下，迅速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节都有些发白。“没……没什么，谢谢小杨同志关心。”她显然不想多提，这种家里的难事，对着一个年轻的男同事，她实在张不开嘴。
杨富贵也没追问，只是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平静却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冉老师，如果您信得过我，有什么需要我搭把手的，尽管说。我虽然年轻，力气还是有几分的，或许能帮上一点忙。”他这话并非客套，举手之劳能帮则帮，是他一贯的处事原则，更何况对方还是印象不错的冉老师。
冉老师猛地抬起头，有些怔忡地看着杨富贵。眼前的年轻人，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可那双眼睛里的沉稳和坦荡，却让她这些天一首紧绷的心弦，有了一丝松动。连日来的奔波、求告无门的绝望、以及独自硬撑的疲惫，在这一刻，几乎要冲垮她强撑的镇定。
她鼻子猛地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我……我外婆病了。”冉老师的声音带上了压抑不住的哽咽，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病得很重，医生说……说要好好调养，最好能弄到一些……一些参片续命，还有一种叫‘复方阿司匹林’的西药，能止痛退烧，让她老人家少受点罪。”
“可这些东西……现在哪里去找啊。”她声音越说越低，头也垂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我跑遍了市里的药店，托了所有能托的关系，都没有门路……眼看着外婆她……”
那种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像冰冷的海水，几乎要将她吞没。
参片，复方阿司匹林。
杨富贵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在别人看来难如登天的东西，在他的【空间】里，却并不算稀缺。尤其是品质上乘的野山参片，他之前特意备了不少，以防不时之需。至于复方阿司匹林，作为常用药，更是有些储备。
“冉老师，您先别太着急上火。”杨富贵的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参片的话，我老家在山边，我三大爷以前年轻时当过采药人，我记得他说过藏了些好东西。我写信回去问问，看能不能匀一些出来。”
他又略作沉吟，“至于那个药……我认识一个跑供销社的朋友，路子比较广，我托他去黑市上打听打听，兴许能有收获。”
这话自然是半真半假。三大爷是虚构的，跑供销的朋友也是临时杜撰。但眼下，这是最能安抚人心，也最不容易引人怀疑的说法。救人如救火，些许权宜之计，无伤大雅。
冉老师闻言，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陡然迸射出一缕光彩，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真……真的可以吗？”她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带着一丝不敢置信。“小杨同志，这……这会不会太麻烦你了？那些东西，肯定不好弄……”
“麻烦谈不上，救人要紧。”杨富贵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您外婆的病耽搁不得。这样，您先别声张，我这边一有消息，立刻就通知您。”他特意叮嘱，这种事，还是低调些好。
冉老师连连点头，脸上的愁云似乎都因此散去了不少，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些许。“小杨同志，太谢谢你了，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她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如果……如果能找到，多少钱，我一定……”
“冉老师，钱的事，咱们回头再说，现在不是提这个的时候。”杨富贵打断了她，“先尽力把东西弄到手，让外婆的病能稳住才是最重要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给自己留有余地：“不过，您也别把希望全押我这儿，我只能说，我尽最大努力去办。”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冉老师用力点头，通红的眼眶里含着泪，却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我明白，我明白！小杨同志，无论成与不成，这份心意，这份情，我冉秋叶都记下了！”
下午临下班，杨富贵特意在厂区一个无人经过的废弃仓库后面转了一圈，仔细确认西周无人，才心念一动，从【空间】中取出一个用油纸细细包好的小包，还有一小瓶药片。
油纸包里是十几片切得薄厚均匀的上等参片，隔着纸都能闻到那股子醇厚提神的参香。小药瓶里，则装着二十几片白色的复方阿司匹林。
他将这两样东西小心地揣进内层衣兜，又绕到供销社，凭票买了一罐麦乳精，称了几斤红糖，用一个网兜装着，这才不紧不慢地往大杂院走去。
刚踏进院门，就看见冉老师家门口，她正有些魂不守舍地站着，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远处的夕阳。落日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平添了几分萧索。
杨富贵加快了脚步。
“冉老师。”
冉老师闻声回头，看到是杨富贵，先是一愣，随即眼中迅速涌上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小杨同志，你……”她的话音里带着急切。
杨富贵飞快地朝院子里左右扫了一眼，见几个孩子在远处玩闹，大人们还没下班回来，便一步上前，迅速将怀里的油纸包和小药瓶塞到她手里，压低声音道：“冉老师，这是参片，我三大爷那边正好有些存货，不多，您先给外婆用着应急。”
“这个药，是我托那个朋友从黑市上高价弄到的，您也赶紧收好，这事儿千万别跟外人提。”他又指了指手里的网兜，“这些麦乳精和红糖，也给外婆补补身子，调养一下。”
冉老师捧着手里的东西，只觉得那薄薄的油纸包和冰凉的小药瓶，此刻却重逾千斤。她张了张嘴，想说些感谢的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一滴，两滴，砸在那小小的油纸包上，迅速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小杨同志，我……我……”她泣不成声，肩膀剧烈地抖动。这些日子，她受了多少冷眼，求了多少次人，得到的除了推诿就是摇头。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几乎把她压垮。
没想到，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手的，竟然是这个平日里并不多话，甚至有些沉默的年轻人。
这份恩情，真是雪中送炭。
杨富贵被她哭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天生就不太会应付女人的眼泪。“冉老师，您快别这样，先进屋去，小心别让人瞧见了。”他提醒道，“外婆的身体要紧，您快把东西给外婆用上吧。”
冉老师胡乱地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深吸了几口气，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声音依旧带着浓浓的鼻音和颤抖：“小杨同志，大恩不言谢。”
“这份恩情，我冉秋叶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她看着杨富贵，眼神无比郑重，像是许下了什么重要的承诺。
杨富贵摆了摆手，有些不自在。“冉老师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举手之劳而己。”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叮！冉秋叶好感度+20！当前好感度：友善（55/100）】
【叮！宿主助人为乐，福泽深厚，气运值+10！】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杨富贵嘴角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这波不亏。
冉老师紧紧攥着手里的东西，转身想进屋，走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夕阳的光晕柔和了她的轮廓，让她那双哭红的眼睛里，多了一抹以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感激与异样情绪的神采。
“小杨同志，这个周末……你，你有空吗？”她问得有些小心翼翼，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颊在霞光下微微泛起了一层薄红。
“我想……我想请你去湖心公园走走，或者……或者我们去新华书店看看书，就当是……谢谢你。”
杨富贵微微一怔。
随即，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心底缓缓升起。
这……算是约会邀请吗？
他看着冉老师那双带着几分羞怯，却又充满期盼的眼睛，心头不由得也跟着活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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