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蒙马特高地的春夜裹着潮湿的雾气，林小满握着刮刀的手悬在半空。画布上的橄榄树第三次被她刮成斑驳的蓝紫色，颜料碎屑簌簌落在亚麻布裙上，像某种细小的伤口。手机在画架上震个不停，经纪人第七通未接来电的提示音，混着窗外飘来的手风琴声，让她后颈泛起细密的痒。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表盘上的数字泛着幽绿的光。离上次消毒己经过去了十七分钟，指甲缝里残留的松节油味道让她胃部抽搐。正要伸手去拿放在画凳上的消毒湿巾，清冷女声突然刺破凝滞的空气：
"需要帮忙吗？"
林小满的指尖猛地一抖，金属刮刀在亚麻布上划出狰狞的裂痕。穿白衬衫的女人斜倚在画室门框，黑色阔腿裤沾着星点赭石色，手里拎着半瓶龙舌兰。月光从她身后漫进来，将那张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油画质感——高挺的鼻梁投下阴影，眼尾细纹里藏着几缕银亮的碎发，像是梵高画中刻意留白的笔触。
林小满后退半步，撞翻了脚边的洗笔桶。松节油混着脏水漫过女人的皮鞋，在地板上蜿蜒出深色溪流。苏棠却弯腰捡起林小满掉落的消毒湿巾，慢条斯理地擦净她渗血的指尖。湿巾上的酒精味混着对方身上的雪松香水，让林小满想起柏林画廊那夜——三百个宾客的注视下，这个女人指着她擦拭座椅八遍的手，笑得让水晶吊灯都在发颤。
"你知道吗？"苏棠的拇指着她虎口处的茧子，"你的强迫症，在画布上反而成了天赋。"
"苏棠？"林小满猛地抽回手，撞翻了整排颜料管。钴蓝与镉红在地板上流淌，像极了梵高《星月夜》里扭曲的漩涡。苏棠却蹲下身，用指尖蘸起混合的颜料，在她帆布鞋上点出朵鸢尾花。颜料的触感透过帆布渗进皮肤，林小满的脚趾在鞋里蜷成一团，喉咙发紧："这双匡威该送去卢浮宫。"苏棠头也不抬地轻笑，发丝垂落遮住了她左耳后新添的纹身。
救护车的鸣笛刺破夜空。林小满望向窗外时，瞥见苏棠白衬衫下摆沾着可疑的深色痕迹——松节油混着血的味道，和她记忆里医院走廊的气息重叠。三个月前在柏林，这个女人穿着同样的白衬衫，裙摆却干净得能倒映出水晶灯。
"你的定位在朋友圈挂了三天。"苏棠晃着手机逼近，屏幕冷光映出她眼底的血丝，"是在等谁？"
林小满闻到她唇间龙舌兰的辛辣，想起十年前在台北西门町。那时她把亲手雕的橄榄核挂在初恋男友颈间，说这是"永远不会分开"的信物。此刻同样的核雕正躺在苏棠掌心，表面的包浆比记忆中更温润。"你从哪得到的？"
"先喝一口。"苏棠将酒瓶抵在她唇间，冰凉的玻璃触感让她战栗。龙舌兰的灼烧感滑过喉咙时，她突然注意到苏棠无名指上的戒痕——和她在第三任男友遗物里见过的婚戒款式一模一样。
楼下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震得窗台上的颜料管微微颤动。林小满要冲出去，却被苏棠拽住手腕。女人的指尖还沾着未干的颜料，在她皮肤上印出朵蓝色鸢尾："该你流浪了，画家小姐。"
警笛声由远及近。林小满摸到口袋里突然多出来的手机，锁屏是张模糊合影——十七岁的自己站在台北街头，身后穿黑裙的少女正对着镜头举起橄榄核雕。照片边缘的日期显示2009年6月，而她明明记得，那年夏天她从未见过苏棠。
画室的门被撞开时，林小满的目光落在苏棠消失的方向。月光下，帆布鞋上的鸢尾花正在松节油里慢慢晕染，与她十年前在画册扉页画过的图案分毫不差。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新消息跳出："去撒哈拉，带着橄榄核。"发件人头像正是今晚坠楼现场的监控截图，画面里，苏棠正把一个U盘塞进昏迷者的口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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