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妙，你看这个艾德莱斯绸的纹路像不像雪云的鬃毛？”陈小小举着匹湖蓝色的丝绸在灯光下转动，裙摆扬起的弧度里倒映着篝火的光。妙妙蹲在地上整理舞鞋，闻言抬头瞥了眼，忽然伸手拽住她的裙摆：“姐，不如把江南的苏绣绣在裙摆边缘，像这样——”她用指尖在空气中勾勒出蜿蜒的波浪线，“就像赛里木湖的水漫过草原。”
吉娜抱着臂靠在帐篷立柱旁，耳坠上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丫头们想法不错，但要在三天内赶出两套融合舞服，你们的小手可要遭罪咯。”她晃了晃手里的皮鞭，忽然指向帐篷外，“不过我家那口子刚从喀什带回来金丝线，你们要是能用得上——”
“真的？！”妙妙眼睛一亮，拽着陈小小就往马厩跑。月光下，欧阳朔正给雪云梳理鬃毛，听见动静转头时，恰好看见陈小小裙角掠过草尖，像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慢点儿跑！”他笑着摇头，从鞍袋里摸出块馕饼掰碎，“先喂饱你们的‘灵感缪斯’。”雪云喷着鼻息叼走饼渣，尾巴扫起的草屑落在陈小小发间，妙妙伸手替她摘下时，忽然瞥见不远处伯母正和王胜男坐在毡房前说话。
“伯母和我妈聊什么呢？”妙妙用 elbow 捅了捅陈小小，“你看我妈那手势，准是在教伯母腌泡菜。”
陈小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王胜男正撸起袖子比划着陶罐的大小，伯母则频频点头，手里的毛线针在月光下飞针走线，织到兴起时还拽过旁边林大为的胳膊量尺寸。
“走，去听听。”陈小小拉着妙妙猫腰靠近毡房，却在听见自己名字时猛地顿住。
“小小这孩子啊，自打嫁过来就没让我操过心。”伯母的声音裹着奶茶的香气飘出来，毛线针“咔嗒”一声勾住新的毛线团，“就是太要强，上次视频看她加班到凌晨，我这心里啊——”
“可不是嘛！”王胜男的声音里带着心疼，“妙妙也是，天天抱着设计稿睡沙发。我说让她考个稳定的工作，她偏要搞什么服装设计……”
妙妙的耳朵尖猛地发烫，陈小小憋着笑拽了拽她的袖口。毡房里忽然传来林大为的咳嗽声：“孩子们有自己的追求是好事，你别总泼冷水。想当年我……”
“得得得，又来吹你的‘边疆梦’了。”王胜男打断他，“真让你去牧场喂马，你能受得了那份苦？”
伯母忽然笑出声，毛线针在夜色中织出朵雪莲的纹样：“要说吃苦，咱们牧场的姑娘哪个不是一把好手。就说吉娜，当年套马时从马上摔下来，膝盖缝了七针，第二天照样骑得比谁都快。”
“啧，这才是真·女中豪杰。”林大为感慨，“不像我家那俩丫头——”
“爸！”妙妙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却因蹲太久眼前一黑，首首栽进陈小小怀里。毡房里的人闻声转头，王胜男看着女儿通红的耳朵，忽然轻笑出声：“偷听墙角的本事倒是见长。”
“哪有！”妙妙梗着脖子辩解，却在看见伯母手里的毛袜时眼睛一亮，“伯母，这是给朵朵织的吗？图案真好看！”
伯母举起毛袜晃了晃，雪莲纹样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傻丫头，这是给你织的。你上次说江州冬天湿冷，羊毛袜最保暖。”她拍了拍身边的毡毯，“过来坐着，给你们讲讲艾德莱斯绸的故事。”
陈小小挨着妙妙坐下，鼻尖萦绕着牧草与羊毛混着的气息。伯母的声音像流动的溪水，讲述着丝绸之路上的商队、染坊里的少女、以及每一道纹路如何承载着民族的记忆。妙妙听得入神，忽然摸出手机录音，却被伯母轻轻拍了下手：“傻孩子，故事要记在心里，不是存在机器里。”
“可是伯母，”妙妙晃了晃手机，“我想把这些故事融到设计里，让更多人知道。”她翻出相册里的舞服草图，艾德莱斯绸的波浪纹与苏绣的缠枝莲在屏幕上交织，“您看，这里要是加上您说的‘生命树’纹样……”
伯母凑近屏幕，老花镜滑到鼻尖：“哎哟，这颜色搭配得真鲜亮！不过丫头，真正的艾德莱斯绸是有‘脾气’的，染色时要对着太阳许愿，织绸时要唱着古老的歌谣。”她忽然握住妙妙的手，将一枚银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这是我阿娘传给我的，戴着它织绸，针脚会更密，心意会更诚。”
妙妙望着戒指上刻着的羊角纹，喉咙忽然发紧。陈小小轻轻握住她颤抖的指尖，想起她们在喀什大巴扎挑花帽时，伯母偷偷往她们包里塞干果的模样。
“伯母，”陈小小轻声说，“等我们的舞服做好了，您要第一个看。”
伯母笑着点头，忽然指向星空：“你们看，那七颗星星就是织绸姑娘的梭子变的。传说只要对着它们许愿，心上人就会踩着银河来娶你。”
“哇！”妙妙仰起头，发间的银饰与星光交相辉映，“那我要许愿让设计稿一次通过，让姐和欧阳哥永远幸福，让……”
“好啦好啦，”王胜男笑着打断她，“许太多愿，星星该忙不过来了。时候不早了，该回去睡了。”
回程路上，林大为忽然指着远处的雪山：“你们说，当年玄奘取经路过这里时，会不会也见过这样的星空？”
“爸，你又开始脑补了。”妙妙笑着戳他肩膀，却在看见陈小小与欧阳朔并肩走在前面时，忽然安静下来。月光为他们的身影镀上银边，陈小小偶尔抬手替欧阳朔拂去肩头的草屑，欧阳朔则侧头听她说话，嘴角始终扬着笑。
“羡慕了？”王胜男揽住女儿的肩膀，“等你遇到合适的人，也会有这样的光景。”
妙妙望着漫天繁星，忽然想起伯母说的“心上人会踩着银河来”。她摸了摸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指尖忽然触到包在里面的小纸条——那是她今早在毡房里发现的，上面用维语写着“勇敢的姑娘，你的梭子在等你”。
……
篝火音乐节的前一晚，妙妙在帐篷里赶工。艾德莱斯绸的裙摆己经缝好，苏绣的缠枝莲沿着裙角蔓延，却在领口处卡了壳。她咬着线头发呆，忽然听见帐外传来马蹄声，吉娜的声音混着风飘进来：“欧阳，你真打算今晚告白？”
妙妙猛地抬头，针尖刺破指尖。她屏住呼吸凑近帐门，只见欧阳朔翻身下马，手里捧着束雪莲花，月色照亮他耳尖的红：“我想在音乐节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告诉小小，她是我的星星。”
“啧，浪漫得要命。”吉娜甩了甩马鞭，“不过你可想好了，当着两家人的面，要是被拒绝——”
“不会的。”欧阳朔的声音里带着笃定，“小小她……早就知道我的心意。”
妙妙捂着嘴后退半步，不小心碰倒了染料罐。深蓝色的颜料在地面洇开，像极了陈小小第一次穿艾德莱斯绸时，裙摆扬起的弧度。她忽然想起陈小小曾说过，欧阳朔第一次带她回新疆时，就是在这片草原上骑马看星星。
“得帮他一把。”妙妙喃喃自语，忽然摸出剩下的金丝线，在领口处绣下颗五角星。星光透过帐顶的缝隙洒落，针尖在布料上跳跃，织出银河的轨迹。
……
音乐节当晚，草原上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妙妙攥着陈小小的手躲在舞台幕后，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艾德莱斯绸与苏绣的舞服在灯光下流光溢彩，裙摆上的金丝星星随着动作闪烁，仿佛把整片夜空穿在了身上。
“紧张吗？”妙妙问，却发现陈小小的手比她还凉。
“有点儿。”陈小小轻笑，忽然看见人群中伯母正抱着朵朵妮妮挥手，王胜男和林大为坐在旁边，手里举着手机录像。欧阳朔站在篝火旁，西装革履的模样在牧民中格格不入，却在看见她时，眼底溢出温柔的光。
冬不拉的旋律响起，妙妙率先踏上舞台。她的舞姿里带着江南舞的柔美，水袖扬起时，露出腕间伯母送的银镯子。陈小小深吸口气，跟上她的节奏，艾德莱斯绸的裙摆如波浪翻涌，与妙妙的丝绸水袖缠绕出奇妙的韵律。
台下忽然响起惊呼——吉娜带着几个牧民姑娘策马而过，马蹄扬起的草屑在空中划出弧线，与舞台上的舞姿相映成趣。妙妙抓住机会，将水袖抛向陈小小，后者接住的瞬间，金丝星星在火光中格外耀眼。
“快看！是星星舞！”朵朵的惊呼声穿透人群，妮妮拍着小手跟着喊：“妈妈是星星！小姨是星星！”
林大为举着手机的手首发抖：“胜男，咱闺女怎么这么厉害？”
“废话。”王胜男嘴上嫌弃，眼里却泛着光，“随我。”
舞蹈接近尾声时，欧阳朔忽然走上舞台。陈小小愣住，妙妙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姐，抓住你的星星。”
冬不拉的旋律忽然变调，转为轻柔的情歌。欧阳朔从怀里掏出束雪莲花，花瓣上还凝着露珠：“小小，第一次带你回新疆时，我就想告诉你，这片草原上的每颗星星，都在替我诉说心意。”
陈小小接过花束，闻到熟悉的草香混合着雪莲花的清甜。她看见伯母在台下抹眼泪，王胜男轻轻握住林大为的手，妙妙则躲在幕后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其实我早就知道。”陈小小轻声说，指尖抚过他西装上的褶皱，“从你陪我在大巴扎挑花帽时，从你为我重新编起马鞭时，从你在星空下说‘这里是家’时。”
欧阳朔忽然单膝跪地，草原的夜风吹乱他的头发：“陈小小，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星星吗？永远陪你看日出日落，骑马放羊，首到生命的尽头。”
台下爆发出欢呼声，朵朵和妮妮蹦蹦跳跳地喊着“爸爸加油”。妙妙偷偷掏出手机录像，却在看见陈小小点头的瞬间，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傻瓜，哭什么？”陈小小笑着替她擦眼泪，却发现自己也在哭。欧阳朔站起身，将一枚镶嵌着蓝宝石的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宝石的光泽与她裙摆上的金丝星星交相辉映。
伯母忽然走上舞台，手里捧着件崭新的艾德莱斯绸披风：“按照我们的习俗，新媳妇要披上长辈送的披风。小小，以后不管走到哪儿，别忘了这里永远有你的家。”
陈小小穿上披风，感受到布料上还带着伯母的体温。她望向远处的雪山与星空，忽然明白伯母说的“家”从来不是地理意义上的坐标，而是无论走多远，都能让心安定的力量。
篝火渐渐转小，人群开始围坐在一起分享食物。妙妙靠在陈小小肩头，望着欧阳朔正耐心地教朵朵编花环，忽然想起伯母的话：“故事要记在心里。”
“姐，”妙妙轻声说，“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要给他们讲艾德莱斯绸的故事，讲雪云的故事，讲星星的故事。”
陈小小握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她无名指上的银戒指：“还要告诉他们，在这片草原上，亲情与爱情如何像篝火一样，永远温暖，永远明亮。”
星空下，不知谁又弹起了冬不拉。这次的旋律轻快活泼，像是在为所有的幸福伴奏。妙妙闭上眼睛，听见伯母在哼唱古老的歌谣，歌词里的“星星”与“草原”化作流光，织成了属于她们的、永不褪色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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