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绿萍的指尖轻轻抚过梳妆台上的银质相框,里面是她出事前最后一支舞的剧照——天鹅颈扬起的弧度仿佛还带着风,而如今镜中的人正披着及肩的针织开衫,腕间的玉镯随着动作轻响。
紫菱握着暖手炉的手顿了顿,炉壁的温度透过羊毛手套传来,却暖不了指尖。她看着绿萍镜中微蹙的眉,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老洋房的露台上,姐姐穿着芭蕾舞鞋转圈圈,裙裾扫过她扎着蝴蝶结的小辫,那时绿萍说:“紫菱,以后我的花童只能是你。”
“姐,你知道我……”紫菱的声音被窗外的北风扯碎,玻璃上的冰花正沿着窗框蔓延,像极了费云帆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油画。绿萍转身时,轮椅的金属轮轴在地板上碾出细微的痕,她伸手握住妹妹的手腕,力道比想象中要重:“我不是阻止你结婚,只是想让你等等——等等看自己的心,是不是真的非他不可。”
暖手炉的碳火突然噼啪作响,紫菱盯着跳动的火星,想起昨夜在费云帆的私人酒庄,他穿着深灰羊绒大衣,指尖绕着她的发尾说:“巴黎的樱花要开了,我们的婚礼就定在枫丹白露宫怎么样?”那时她的倒影在水晶吊灯下碎成光斑,像极了楚濂送她的那串水晶手链,在车祸当晚碎了一地。
“姐,你呢?”紫菱忽然抬头,目光落在绿萍膝头盖着的羊绒毯上,那是楚濂上周亲手织的,针脚里还夹着几根他的黑发,“你答应出院就结婚,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怕失去?”
绿萍的睫毛剧烈颤动,窗外的雪片扑在玻璃上,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棱断裂的清寒:“爱?我们这种人,哪里还配有纯粹的爱?”指尖划过轮椅扶手的雕花,她忽然轻声说:“你记得吗?小时候爸爸总说,我们汪家的女儿要像玫瑰,带刺却骄傲地开着。现在倒好,一支折了茎,一支急着插进别人的花瓶。”
紫菱的眼眶突然发烫,她想起三天前在医院走廊,听见楚濂在楼梯间打电话:“医生说绿萍的复健最多到拄拐,以后怕是连最简单的旋转都做不了……”那时他的声音里有压抑的哽咽,像极了那年她偷听到他对绿萍说“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时的语调。
“绿萍,楚濂他……”话未说完就被打断,绿萍举起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雪光中闪着冷冽的光:“别说了,我累了。明天还要试婚纱,你回去吧。”她背过身去,盯着窗外的雪松,首到紫菱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才敢让眼泪砸在羊绒毯上——那上面还留着楚濂织错时拆掉的毛球,像她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所以你就这样答应了费云帆?”雨珊的勺子停在卡布奇诺的奶泡上,睫毛上还沾着巴黎的雨珠,“紫菱姐,你从前不是最讨厌被安排的人生吗?”
左岸咖啡馆的玻璃上凝着雾气,紫菱用指尖划出一道缝,看着街对面穿着风衣的男人扶着老太太过马路——多像费云帆第一次带她逛左岸时的场景,那时他说:“这里的每一块砖都记得诗人的叹息。”
“雨珊,你见过我爸爸在巴黎的工作室吗?”紫菱忽然转了话题,搅咖啡的勺子碰着杯壁叮当作响,“满墙都是随心阿姨的素描,连调色盘里都留着她最爱的钴蓝色。”她想起那天推开工作室的门,阳光正斜斜切过画布,汪展鹏笔下的随心穿着水墨长裙,发间别着的正是母亲压在箱底的那支玉簪。
雨珊的瞳孔微微收缩,她记得上个月在上海,紫菱的母亲举着那支簪子对她说:“这是展鹏结婚时送我的,后来他说丢在香港了。”此刻看着紫菱眼底的暗涌,她忽然伸手握住对方的手:“所以你觉得,爱情终究会褪色,不如找个稳妥的人?”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梧桐叶上沙沙作响。紫菱望着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在汪家老宅,楚濂翻墙进来给她送《简·爱》,月光落在他白衬衫上,像撒了把碎银。那时她以为爱情就是永远不必说对不起,首到车祸那天,他红着眼睛对绿萍说“对不起,我爱的其实是紫菱。”
“你知道费云帆为什么从不问我过去吗?”紫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因为他要的是一个能站在他身边的汪家小姐,而不是带着伤疤的灰姑娘。”咖啡杯底的糖粒沉成小山,她忽然笑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们都清楚自己要什么。”
雨珊刚要开口,手机忽然震动,是随心发来的消息:“展鹏说等绿萍的婚礼结束,就去办离婚手续。”配图是一束蓝玫瑰,花束里夹着张纸条,上面是汪展鹏的字迹:“这次不再错过了。”
“十年后你若敢对紫菱不好,我会亲自去法国拆了你的酒庄。”汪展鹏的雪茄在水晶烟灰缸里明明灭灭,费云帆注意到他夹烟的手指有淡淡的颜料渍,和随心画室里的钴蓝色一模一样。
壁炉里的柴火烧得噼啪响,费云帆转动着手中的波尔多红酒杯,酒液在水晶杯壁上留下漂亮的酒泪:“汪总应该知道,我在波尔多的葡萄园每十年才会酿一次特等红酒,而紫菱会是唯一有权品鉴的人。”他的目光扫过客厅墙上的全家福,停留在绿萍出事前的笑容上——那时楚濂的手还自然地搭在她肩上。
汪展鹏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沧桑:“当年我娶紫菱妈妈,也说过要让她做一辈子的公主。”雪茄灰落在羊毛地毯上,他弯腰拾起相框,轻轻擦去玻璃上的灰尘,“男人的承诺啊,就像画在沙滩上的画,浪一来就没了。”
费云帆放下酒杯,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这是我曾祖母的婚戒,她戴着它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首到九十西岁去世时还紧紧攥在手里。”钻石在炉火中折射出七彩光芒,他望着汪展鹏的眼睛,“我从不相信永恒,但我相信用心经营的婚姻,就像陈年红酒,时间越久越醇厚。”
楼梯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看见紫菱穿着费云帆送的驼色大衣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条围巾——正是楚濂去年生日送她的羊绒围巾,藏蓝色的毛线里还缠着几根她的头发。
“爸爸,我想和云帆单独聊聊。”紫菱的声音比平时要轻,汪展鹏起身时,袖口扫过桌上的相框,绿萍的笑容在火光中忽明忽暗。门合上的瞬间,费云帆听见她轻声说:“其实你不必向爸爸证明什么,我……相信你。”
相信你,就像相信冬天终将过去,却忘了问自己,春天来临时,是否真的能毫无芥蒂地拥抱阳光。紫菱望着费云帆无名指上若隐若现的戒指压痕,忽然想起在他巴黎的公寓里,曾见过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费云帆拥着一位金发女子站在埃菲尔铁塔下,女子的笑容像极了此刻镜中的自己。
“绿萍小姐,这是您的鲜花。”护士推着花篮车进来时,绿萍正对着把杆发呆。楚濂送的百合插在床头柜的水晶瓶里,花瓣上还凝着水珠,像她昨夜未干的泪痕。
“谢谢。”她努力用手臂撑着轮椅站起来,拐杖在地板上敲出不稳的节奏。把杆近在眼前,却像隔着万水千山。想起从前每天清晨,楚濂都会靠在舞蹈室门口看她压腿,笑着说:“我们绿萍将来一定是最耀眼的天鹅。”
拐杖突然打滑,绿萍惊呼着摔倒,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水晶瓶应声落地,百合散了一地,玻璃碎片划过她的手背,渗出血珠。楚濂冲进病房时,正看见她趴在地上,指尖徒劳地抓着把杆,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蝶。
“绿萍!”他慌忙抱起她,轮椅在身后翻倒,发出刺耳的声响。绿萍闻到他身上熟悉的雪松香水味,忽然想起车祸那天,他也是这样抱着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别怕,我在。”
“楚濂,你说真话。”绿萍抓住他的衣领,指甲掐进他后颈的皮肤,“是不是连你也觉得,现在的我像个笑话?”眼泪砸在他衬衫上,洇出深色的痕,“我连最简单的下腰都做不到了,还怎么当你的新娘?”
楚濂的身体骤然僵硬,他低头看着绿萍手背上的血珠,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弄堂里,她为了保护被男孩欺负的紫菱,摔破膝盖却咬着牙不哭。此刻怀中的人颤抖得像片落叶,他终于忍不住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你永远是我的骄傲,不管能不能跳舞。”
绿萍的瞳孔在泪光中微微放大,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极了舞台上的鼓点。楚濂的唇落在她额头上,带着灼热的温度,而她的指尖还停留在他后颈——那里有块淡色的疤,是去年替她拿高处的舞鞋时撞的。
“我们推迟婚礼吧。”绿萍忽然说,指尖抚过他衬衫上的纽扣,“我想先学会自己站起来,像从前那样。”楚濂愣住,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脸上织出明暗交错的格纹,他忽然想起他们的初吻,也是在这样的光影里,她踮起脚尖说:“楚濂,我要当你的新娘子。”
“好,我陪你。”楚濂轻声说,捡起地上的拐杖,小心地替她调整好高度,“从今天开始,每天陪你复健,首到你能重新站在我身边。”绿萍望着他眼中的坚定,忽然觉得掌心的伤口不再那么疼了——也许破碎的翅膀真的能重新长出羽毛,只要有人愿意等。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落在把杆上,像舞台上的追光灯。绿萍扶着拐杖慢慢站起来,楚濂的手始终虚虚环在她腰间,像守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她深吸一口气,试着抬起右腿——膝盖传来钝痛,却不再是绝望的深渊。
“你看,”她轻声说,嘴角扬起久违的笑,“我能站一会儿了。”楚濂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忽然想起紫菱说过的话:“姐姐的翅膀不是用来折断的,是用来飞翔的。”
也许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愈合,但爱不是绷带,而是让伤口长出新的血肉。绿萍望着窗外的雪松,枝头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青翠的针叶——冬天终将过去,而春天,从来不会辜负认真活着的人。
紫菱站在费云帆的私人飞机上,望着舷窗外的云海。无名指上的钻戒闪着光,却比不上记忆中楚濂送她的那串水晶手链。口袋里的手机震动,是绿萍发来的消息:“今天复健时,我能扶着把杆转半圈了。楚濂说,等我能跳舞了,就重新向我求婚。”
附一张照片:绿萍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楚濂送的百合,脸上是紫菱多年未见的灿烂笑容。背景里的把杆上挂着条红丝带,上面写着:“致我的天鹅,永远骄傲地飞翔。”
飞机穿过云层,阳光忽然铺满整个机舱。费云帆放下手中的财经杂志,握住紫菱的手:“巴黎快到了,你想先去看樱花,还是先试婚纱?”紫菱望着他温柔的眉眼,忽然想起绿萍说过的话:“爱情从来不是选择题,而是跟着心走的旅程。”
她轻轻抽出被握住的手,从颈间摘下楚濂送的水晶项链,放进随身的丝绒盒里。窗外的樱花正在绽放,像极了老洋房露台上的春天。紫菱望向远方,忽然明白——有些故事注定只能留在过去,而她的未来,应该由自己重新书写。
“先去看樱花吧。”她说,指尖抚过舷窗上的雾气,画出一道向上的弧线,“然后……我想给自己一点时间,看看巴黎的春天,是不是真的如你所说,值得用一生去珍藏。”
费云帆微微一愣,随即笑了,他伸手替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好,我们慢慢来。就像酿一瓶好酒,急不得。”紫菱望着他眼中的坦然,忽然觉得胸口的压抑轻了些——也许真正的爱,不是急于捆绑,而是愿意等待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飞机缓缓降落,紫菱透过窗户看见巴黎的街道,梧桐树抽出新芽,街头艺人正在弹奏《玫瑰人生》。她想起随心说过的话:“爱情里最难得的,不是遇见,而是重逢——和真正的自己重逢。”
也许在这个樱花盛开的季节,她终于能放下过去的执念,认真看看眼前的人,听听自己心底的声音。就像绿萍在复健室里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刻,紫菱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愈合,而有些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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