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楚濂书房的台灯在落地窗映出孤影。绿萍的呼吸声从卧室传来,像断续的潮水。楚濂盯着电脑屏幕上紫菱的博客界面,光标在留言框里跳成碎芒。
“‘紫菱,希望你在法国一切都好。’”他轻声念出打字机般的字符,喉结突然滚动。指尖悬在回车键上,玻璃倒影里的自己眼尾泛红,“这样够不够?”屏幕蓝光在镜片上晃出细碎光斑,他突然按住删除键,字符雪崩般消失。
卧室传来布料摩擦声,楚濂猛地回头,只见绿萍扶着门框,睡裙下摆拖在地板上。“又在给谁留言?”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拐杖轻叩地面,“是紫菱吗?”
键盘被敲出重响,楚濂迅速关掉网页:“没有,只是工作邮件。”他起身时碰倒椅子,金属腿刮过地板发出刺耳声响,“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绿萍盯着他通红的耳尖,月光把她影子切成薄脆的玻璃片:“楚濂,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在演一出戏?”拐杖尖戳进地毯绒毛,“你演体贴丈夫,我演坚强妻子,连爸妈都在演‘一切正常’的戏码。”
男人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皱眉。“别乱说。”他指腹她腕间纱布,那里还留着上次摔倒的疤,“等你腿好了,我们就去旅行,像以前那样。”
绿萍仰头看他,发现他睫毛在颤抖。“以前?”她轻笑,“以前你会在我练琴时送玫瑰,现在连句‘晚安’都要犹豫三秒。”挣脱他的手时,她看见电脑回收站里未删尽的留言草稿,“其实你更想留言的是‘对不起’,对吗?”
楚濂猛地转身开窗,夜风卷着梧桐叶扑进房间。“外面冷。”他声音闷得像浸了水的纸,“去睡吧,明天还要复健。”
绿萍盯着他背影,首到月光把他轮廓浸成冷白。拐杖在地毯上拖出蜿蜒痕迹,像她破碎的婚姻——明明千疮百孔,却还要装作完整无缺。
戴高乐机场的玻璃幕墙外,雨丝斜织成银灰色的网。紫菱裹着羊绒大衣缩在费云帆怀里,突然被六七个捧着花束的男女围住。
“Mon dieu! C'est l'ange du blog!”(我的天!是博客里的天使!)金发女郎把薰衣草花束塞进紫菱怀里,浓烈的香气裹着法语热吻扑面而来。紫菱被亲得脸颊发烫,慌乱中踩住自己长裙,差点绊倒。
“慢点,我的朋友们。”费云帆笑着用法语解围,手臂始终稳稳圈住紫菱腰肢,“她还不习惯被这么多星光围绕。”
碧眼男人挤眉弄眼,用带着酒气的英语喊:“Alors, le marié acheté l'étoile pour sa mariée?”(新郎给新娘买星星了吗?)周围爆发出哄笑,紫菱看见他们胸前都别着“一帘幽梦”博客的徽章。
“你们……怎么知道我?”紫菱抱紧花束,指尖被玫瑰刺轻轻扎了下。
栗色卷发的姑娘晃着手机:“Votre blog est une ferveur en Provenous sommes tous vos lecteurs!”(你的博客在普罗旺斯很火!我们都是你的读者!)她突然用中文喊,“费先生说要给您一个惊喜!”
费云帆低头时,紫菱看见他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我的新娘值得被全世界认识。”他替她拂去头发上的花瓣,“不过现在,我们要去摘属于自己的星星。”
首升机螺旋桨的轰鸣盖过人群欢呼,紫菱隔着舷窗看见巴黎铁塔缩成玩具模型。费云帆往她手里塞了颗薄荷糖,指尖在她无名指空荡处停顿半秒:“再过一小时,你就能看见真正的‘一帘幽梦’了。”
紫菱含着糖看他,突然发现他领带夹是枚微型星星吊坠——和她博客头像上的一模一样。
普罗旺斯的黄昏把古堡染成蜂蜜色。紫菱提着裙摆跑过碎石小径,裙角扫过薰衣草花田,惊起几只蓝蝴蝶。
“云帆!这真的是我们的家?”她扒着铁艺雕花大门往里看,爬山虎从十七世纪的石墙上垂下来,像绿色瀑布。
费云帆晃着铜钥匙轻笑:“当然,还有更惊喜的。”古堡大门吱呀打开时,紫菱听见流水声——不是博客里的背景音乐,是真实的喷泉在庭院中央飞溅,水珠裹着玫瑰香扑上她脸颊。
“记得你说过想要‘一个装满月光的帘子’。”他搂着她走过铺满鹅卵石的小径,指节叩响紫藤花架下的铜铃,叮咚声中,紫色花帘从架子顶端倾泻而下,“白天是花,夜晚是星,下雨时还能听见自然的白噪音。”
紫菱伸手触碰花瓣,发现每片紫藤都是真花压制而成,缝隙间串着细小的LED灯。“这是……按照我博客首页做的?”她声音发颤,看见花帘尽头摆着白色秋千,和她画过的插画一模一样。
费云帆从背后环住她,下巴抵着她发顶:“我的女孩不该只活在虚拟世界里。”他指尖拨弄她中指的戒指,“在这里,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比如给花帘写诗,或者……”他忽然轻笑,“给我们的星星写情书。”
紫菱转身时,看见晚霞在他瞳孔里烧出金红的火。她想起绿萍说的“收藏破碎星星的人”,却在这一刻突然想沉溺在这温柔的火光里。“云帆,”她拽住他西装领带,薄荷糖的甜混着雪松香钻进鼻腔,“如果有一天我想摘下真正的星星呢?”
男人低头吻她时,花帘上的灯突然全亮了。“那我就造一架能飞的梯子,”他声音混着铃铛轻响,“或者把整个宇宙摘给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
紫藤花落在紫菱发间,她望着漫天渐亮的星子,分不清是梦境照进现实,还是现实成了新的梦境。
楚家厨房的瓷砖上有水渍未干。绿萍扶着料理台,盯着水槽里的半碗冷汤发呆。冰箱贴里掉出张便签,是楚濂早上写的:“汤在微波炉,记得热三分钟。”
门铃声突然炸响,她踉跄着抓住拐杖,瓷器碰撞声从碗柜里传来。“来了……”拐杖尖在瓷砖上打滑,她看见猫眼外邮差举着挂号信,“请等一下……”
一阶台阶成了天堑。绿萍数着心跳往上挪,第三级时拐杖突然打滑,她尖叫着摔倒,听见腕骨发出可怕的脆响。挂号信飘落在脚边,寄件人地址栏写着“汪氏集团”——是父亲的字迹。
“绿萍!”楚妈开门时险些被她绊倒,惊呼声响彻楼道。救护车鸣笛中,绿萍望着天花板,突然想起紫菱婚礼那天,她也这样看过白色的灯从眼前掠过。
“都是我的错。”楚濂在医院走廊抓住汪展鹏的手,指节因用力发白,“我不该留她一个人在家。”
汪展鹏盯着他颤抖的肩膀,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在产房外的模样。“当年紫菱出生时,我也以为能护着她们一辈子。”他声音沙哑,“可有些伤,不是靠‘看着’就能避免的。”
舜涓从病房出来时,睫毛上挂着泪珠:“医生说腕骨需要重新固定,可能会影响弹琴……”她突然抓住亲家母的手,“让绿萍回娘家住吧,至少那里有佣人照顾。”
楚妈欲言又止,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玻璃窗上。夕阳把绿萍的影子投在白墙上,像片被揉皱的纸——曾经那么骄傲的天鹅,如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病房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众人冲进时,看见绿萍攥着碎瓷片,腕间鲜血滴在病历单上,把“重度抑郁倾向”几个字晕成暗红。
“别碰我!”她尖叫着挥开楚濂的手,碎瓷片划破他掌心,“你们都觉得我是累赘是不是?连爸爸的信都要通过挂号信寄!”她举着信封狂笑,“‘致绿萍’,多正式啊,好像我是个需要被正式通知的外人!”
汪展鹏冲过去抱住她,闻到她发间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当年舜涓去世时一样。“对不起,是爸爸错了……”他声音哽咽,“爸爸该早点接你回家的。”
绿萍在他怀里慢慢,碎瓷片掉进床头柜下,发出清越的响。她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紫菱博客里写过的句子:“每个破碎的灵魂都在等一颗愿意接住自己的星星。”
可是她的星星,早就碎在了婚姻的废墟里。
普罗旺斯的古堡里,紫菱趴在花帘下的书桌上写日记。窗外传来费云帆和花匠用法语交谈的声音,混着玫瑰修剪机的嗡鸣。
“‘今天云帆带我看了他的化妆品实验室,原来香水的前调需要清晨五点采摘的薰衣草……’”她咬着笔帽轻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又来监督我有没有偷懒?”
费云帆把热可可放在她肘边,指尖划过她后颈碎发:“我的作家小姐需要灵感吗?”他晃了晃手机,“刚才楚濂打电话来,说绿萍又住院了。”
笔尖在纸上洇开墨点。紫菱盯着“帆菱星座”西个字,突然想起绿萍腕间的纱布。“我们是不是该回去看看?”她转身时,看见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蓝丝帕,“毕竟……他们是家人。”
男人突然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头看自己。窗外的星光落进他瞳孔,像碎冰在深色湖水里浮沉:“你现在是费云帆的妻子,”他指腹她唇瓣,“家人?他们只会让你想起那些破碎的事。”
紫菱想挣脱,却被他按在花帘上。紫藤花瓣簌簌落在肩头,他的吻带着薄荷糖的侵略性,混着她腕间“香侬”香水的苦橙调。“在这里你只需要快乐,”他声音混着呼吸灼热,“其他的,有我。”
手机在桌上震动,楚濂发来绿萍在病房的照片——她正望着窗外发呆,腕间缠着新的纱布。紫菱伸手去够手机,却被费云帆扣住手腕按在桌上。
“别管他们。”他咬住她耳垂,“你属于这里,属于‘一帘幽梦’,属于我。”
月光透过花帘缝隙落进来,在紫菱脸上织成银色的网。她望着男人肩头跳动的光斑,突然分不清这是保护还是牢笼。指尖触到他西装内袋里的硬物——是个天鹅绒小盒子,尺寸和戒指盒一模一样。
“云帆,你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她轻声问,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男人突然笑了,吻落在她中指的戒指上:“是给你的下一个惊喜。”他抱起她走向卧室,紫藤花在身后轻轻合拢,像一道永不开启的门,“等你准备好做真正的费太太时,我自会告诉你。”
紫菱被放在柔软的羽绒床上,抬头看见穹顶壁画上的星座图——“帆菱星座”被画在中心,周围环绕着破碎的星星。她突然想起绿萍的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或许每个被收藏的星星,都在等待挣脱金丝笼的那一刻。只是现在的她,还不知道钥匙藏在哪个星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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