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己久的人亊调整己经完成。孙大发警长被调离了外勤岗位，去担任内勤第二主管。第二主管，专职接待村民们与工商户来访工作，要求他三日内交差。孙警长坐在他的办公桌前，一会儿伏案打盹儿，一会儿又睁开眼睛歪着脑袋望着窗外。失去了外勤主管这一重要职务，就像挖了他的心肝一样，令他难以忍受，是对他最大的侮辱和打击。当然，自己也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只能无条件服从这个安排了。
以往 他常去学校，说是向田野老师学点日语。其实，他是想接近学校里的一些教师，更想靠近日本人佐藤五郎副校长。他曾经对人说过，就是想多结交几个教育界的朋友，他需要有学识的人作为他的朋友。
一次，副署长梁生智找他谈话。告诉他，可以向田野老师学习日语，但不能妨碍田野老师的教学工作和学校的工作。他去学校，不断地讯问个人的事情或议论他人如何如何，指手划脚。学校校长和教务主任己经多次向警署提出了要求。梁生智的一些话他应该是明白的，
还有，长期以来他经常不在岗位上，跑到市里去见他的几个朋友。经常出入一家酒馆，己经引起了市局的关注。
东边外的严重形势基本好转，热河“剿匪”还在继续，但也慢了下来，且免除了这个模范村警署的派出任务。搁置己久的《乡村振兴纲要》又提上了议程。其中的重要一项是在模范村建立一个精干的乡村消防队。村镇农舍的火灾和国有林场，企业林场，以及私人小林场火灾时有发生，损失极为严重。急需组建一隻可以随时调动，跨越区域限制，接受统一指挥的消防队伍。他们还要教授村民防火，救火知识，并让他们担任巡视员宣传员的任务。将村民们动员动来，可能比组建几隻人数有限的消防队更为重要。
这一任务下达给了警署。孙大发坐在梁副署长的办公桌前低着脑袋不说话。
“你在想什么？不愿意接受这个队长的任命吗？”
“我——我——” 孫大发吱吱唔唔，不回答。
“告诉你，这个决定不可能改变——” 梁副署长又说。
孙大发沉默了许久，又抬头看看梁副署长。带着一臉无奈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道：
“我——，我，想知道，这个消防队是独立单位呢？还是我们警署下辖的一个机构？”
“是警署下辖的一个机构。”
“啊——，啊——”
“你接受这个队长任命了？”
孫大发没回答。
“你回去考虑考虑吧，要求你三天之内交差。”
梁生智副署长的后半句话说得很清楚。
孫大发别无选择，只能去当消防队队长了。他耷拉着脑袋在冷清的街上慢悠悠地转着，信步又來到了学校。 校园花墙内鲜花盛开，浓郁的芳香扑面而来，他停住了脚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跨进了校门。他站在宽敞的门廊内，背着双手仰着脖子，像似认真地阅读墙上板报的文章。他等待着，下课的铃声终于响了，教师们走出了教室，小学生们像一群群快乐的小鳥一样从教室中飞着跑了出来。 田野老师也随后走了出来来，看见孫警長站在门廊内正向校园内张望着，他转身向另一个教室走去。
“嗨！田野——” 孫大发以老熟人的口吻招呼着。
田野转身回头，淡淡地笑着说：
“噢，原来是孫警长呀——”
田野老师一手拿着教科書和学生的作业本还有粉筆盒，站在离他十几步远的地方。孫大发急忙凑过去，笑嘻嘻地说道：
“唉，田野，你主办的回览板内容丰富呀，那些照片是从那儿获得的呀？”
“哦——，你不是说早就见过那些照片吗———”
孫大发曾经和田野说过，他在堀井有辛指导官的办公室里，见过很多很多的新闻照片。而且堀井指导官还请他帮助将其中最有意义，图像又清晰的照片挑选出來。又连连称赞堀井指导官是个很了不起的支那问题专家，正在研究支那民风民俗，是个学者型指导官。还说什么堀井指导官很欣赏田野老师的学识呀，等等，等等。
“唉，田野，你的前程无限啊——。听说佐藤五郎副校长也很欣赏你哟！——你可要服从领导，努力工作哟———” 孫警长的用词和语气，很像一位督学或教育总长在检查工作时对一位教师的赞许和训诫一样。他又说，
“你们的副校長佐藤五郎先生也太年轻了，他怎么样呀？容易接近吗？”
“——什么意思？”
“噢，没什么意思，随便问问，他很容易接近吧———”
孫大发很希望田野老师从中帮个忙，将他全面介绍给佐藤五郎副校长先生。曾有一次，也是在校园里，在小学生们的面前，他很亲切地微笑着，用日语的敬语向佐藤五郎副校长表示问候。而佐藤五郎只顾和小学生们说话了，大概也没留意到身旁还站着个姓孫的警长吧，也就没有搭讪他。
“孫警长，你没有什么事儿吧，我就回办公室了。”
“哦——，也，也没什么事儿，工作之余出来走走嘛———”
田野老师微笑着转身走了。
孫大发大概也知道田野老师不那么欢迎同他来往，但又不能不理釆他这个大警长，不能不说上几句客气话。孙大发也知道自讨没趣，嘴里嘟哝着什么向后转了。他现在不是警长了，他心烦的不得了，不过，转而一想也好，也是个好机会。住在市内，就抓紧時间去办自己的事情吧。“我咦他娘个O的——” 不知这句话是指着谁骂的。
消防训练是艰苦训的，三个月的时间既短暂又漫长。考核及格后，他和三个同事回到了警署，又担当起培训次級消防队员的工作。训练是严格的，每日除体能锻炼外，第一阶段是负重登高训练，上木结构的塔楼，在五六米特高的云梯上爬上爬下，又转弯抹角登上十多级踏板到达塔楼的顶端带着重物再返回。竹制云梯忽忽悠悠，更难以保持平衡，随时都有跌落下来的危险。还有负重爬绳训练难度更大。第二阶段，便是操纵器械灭火的训练了。每天都要推着一辆西胶轮的人力消防車，沿街奔跑以锻练速度，推到村外的大河里，在浅水中练习操作。这是一种双唧筒的人力压水机，一边两个人，两边西个人同时操作杠杆，双臂一上一下地动作，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使水枪达到一定压力，达到一定的水柱髙度。 二十几分钟的时间，人己累得气喘嘘嘘精疲力竭了。小学生们笑嬉嬉讽刺说：
“唉耶——，怎么像兔子捣药 呢——，不，不是捣药，是西个兔子捣水——。 呀！怎么了？月球上嫦娥住的广寒宫失火了吧？”
孫队长，还有副队长巴默尔坐在河边，坐在女人们洗衣服的大青石板上，指挥着他的部下。其实这种训练也用不着什么指挥，操作压水机一看就会，它的机构原理也很简单，确实很像玩具两个兔子捣药一样。就这么天天玩水，真是无聊透顶。孫队长早己心烦，于是让副队长巴默尔指挥训练，他就不管了。
孫队长不管训练事了，也就有了闲工夫。天很热，为了避暑，也是为了欣赏这東边外山野的迷人风光，不能不到村外去走走看看，散散心。有一个老农夫在村外的南山角下种了一大片香瓜。就去那儿坐坐吧，在老柳树下和种瓜人唠唠家常，说点親切的感人肺腑之言，疏通警察与民众之间的隔阂吧。也想在那三角形的高架窝棚里坐一会或躺一会放松一下，感受一下农人的别样风情。窝棚的两面坡是用一种香蒿搭成的，香味浓郁，最好还能在那里睡上一觉，做个美丽的梦吧。也许比在平安里的大红楼里，搂着红嘴唇的小娘们睡觉更是别有一番趣味吧！
孫队长坐在树蔭下，看着那些翠绿叶子下面的黄花早己脱落的大白沙，心里很是痒痒，口水首流，可是怎么开口呢？。那种长形尖把的红仔白瓤大白瓜，糖份很高，甜甜的又爽脆可口。是不是買两个尝尝？嘴说是買，却从来不掏钱，也不是孫警长不想掏钱，是那种瓜的老人或挑担卖瓜的人一见警官就高兴了，还会笑脸说：“哎呀——，我这香瓜好甜哪，——警长先生吃几个尝尝吧，还要什么钱呢？” 是他们死皮赖臉地送给他的。“哎呀——，盛情难却呀——，怎么好意思呢，那我就收下了——” 你们说吧，他们是多么的热情啊——，多么的爱戴这位孫大发警长先生啊——。孫大发警长美滋滋地微笑着 ，临走的时候还要带上几个，说是要孝敬他家的老了的母亲。“哎呀——，孫大发警长可真是个大孝子呀——”这话也是种瓜人和卖瓜人说的。
梁生智正在接手老署长的工作。他对刚刚组建消防队十分重视。队员们的体能普遍不佳，一天下来腰酸腿軟胳膊痛，都希望训练中间能够多休息一些时间，或者上午训练下午休息。可是，任务紧急，说不定什么时候，县署和市总队就会来人检查训练情况，还是要坚持一段时间。就这样，一首坚持了三个多月，训练终于结束了。
多年来，在这个模范村的范围里不曾发生过火情，也没有发生过森林火險。既便在大风呼啸的春季也没有发生过，村民们都非常自觉，很重视防火的事情。
工作转入常态，他们的工作就是骑着脚踏車到各村屯巡查，宣传防火知识。这是个轻松自在的差事，说他们从早到晚，正日里游游荡荡也不为过。空闲的时间多了，孫队长也就可以自由活动了。他很忙，个人的事情很多，经常去見他的同乡好友吴孝仁，两人经常出入欢乐园的魏记酒馆。梁生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孫大发是个明白人，工作之余应该多到他家里去坐坐，向他述说久积在心中的委屈。这一天是周六，他拉上木头人和臧金富在晚饭后去了梁生智署长的家。
梁署长家的小客厅里，灯火通明，几个人叽叽喳喳，有说有笑，玩的正在兴头上。说笑声和稀里哗啦的洗牌声音传到了隔壁的房间里，惊醒了正在熟睡的小儿子和似睡非睡的白丽太太。她真有些不高兴了，因为小儿子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去，学校老师带领他们到市区東部的新屯公园去游玩。
“嘿嘿！，——等等，我，和啦！” 孫大发叫了起来。
“你小点声，这不影响白太太和孩子睡觉吗？” 臧金富提醒他说。
白丽很无奈，她不欢迎在他的家里玩牌，但又不能说什么。
孫大发推倒了牌，
“你们看吧，这个是幺饼不是？这个是二条不是？加上你的白脸，这不就够一付喜了嘛——”
“你这呌什么玩艺儿？” 臧金富问。
“嘿！你真是个土鱉，此乃‘击鼔骂曹’也！”
“哎哟，此乃什么也，你从那儿学来的？”
“嘿——，人家玩的那就叫高级——，就像让一个漂亮的老太婆脱裤子一样，玩的就是一种高级的文化情趣！”
“啊——，孙队长，你是不是和某些大人物在一起玩过牌呀？” 梁署长问道。
“那倒没有，都是普通人——”
臧金富也是多嘴：
“啊，梁署长，你还不知道吧，孫长在欢乐园那儿认识几个商业圈的朋友呢——” 臧金富也是多嘴，孙大发不满地白愣了他一眼。
“哦——”
“就是那么两三个小酒馆的老板。能算得了什么——”
“啊——”
“其实，其实，他们的过去也是个一无所有的窮光蛋呀，现在混的倒是可以了———”
“孙长，那个史福生先生——，” 臧金富又说。
“他呀，是魏公司的实际掌门人啊——”
“啊——，孫老弟，县署很重视你呀——，你知道吗？初建时候条件较差，不久之后就要配备先进的消防机器和車辆了。并且要求消防队能够进入市区参与民居、商场与工矿企业的灭火和救护工作呀。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很有可能就要脱离我们警署的管理了，成为一个独立的部门了。”
“哎呀——，我，我孙大发可担当不起那样重任啊———”
“目前来说，我求你继续努力，——只求你孫大队长兑现承诺，做出优异的成绩来，别让我这个署长难看———”
“哎呀——，其实，消防队的工作嘛——”
“孫长哥，我木头人很想去你的消防队干干呢，你要不要我？”
“木头小弟，你怎么了？”
“嗯——，梁署长啊，我说了你不会批评我吧？”
“不批评，近来，警署的组织变动很大，我这个新署长很想知道你们的情绪呀——”
“我，我听到一个坏消息，日本关東軍又要抽调警察去热河‘剿匪’呀——，前期派出去的警察，至今也没有一点音信，生死不明，现在又要——”
“噢，我们警署的派出任务己经免除了，你们不知道吗？”
“听说了，可是没有正式传达呀——”
“我们是借模范村的光了——” 臧金富挿话说。
“屁吧！——还什么模范村？” 孙大发接话。
“啊，孫队长，话可不能这么说呀——”
孙大发来了精神，急忙接话说道：
“依我看，他们关门大吉就对了，否则，关東軍还会来找麻烦，谁能受得了呀——”
不知为什么，木头人跟风说： “我，我最近听说呀，财東们还嚷嚷着要把两个厂子的机器设备全部卖了呢——”
孙大发接着说道：
“不卖也不行呀，——再过几年就是一堆废铜烂铁了，一吊钱也不值了。早卖早心静，也就没人日日夜夜算计他们了———”
白丽太太醒了，她走进屋来笑盈盈地说道：
“哎呀，诸位仁兄，时候不早了。你们那位赢了？”
“梁署长赢了！” 木头人笑眯眯说。
“哎呀，他那点本事我还不知道吗，是你们有意给他送牌吧，他能不赢吗？”
“我赢了，——等哪天我请客，你们哥几个听我的通知。打完这一圈就收拾了吧——”梁署长抬手看了看手表，哦，时间过的真快，十一点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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