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还在下着,冷冷的西北风夹带着片片雪花在空中飞舞,天地一片白茫茫。国道旁的柳树枝丫摇摇晃晃,通讯电柱的铁线在刺骨的寒风中凍得一陣一阵吱呕吱呕地叫着。
一队载着“出荷粮”的马車的响桶,叮咚——,叮咚——,那沉闷悠长无奈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寂静。马儿喘着粗气,满脑袋白霜,鼻下的鼻涕和嘴角口水凍成了一寸多长的冰溜。車夫,車主,都穿着毛朝外的长长的羊皮大衣,头戴长耳朵的兔毛帽了,宽大的围巾把脸儿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眼睛的眼毛,眉毛,还有帽子上的绒毛,都掛上孒白霜。他们脚上穿着乌拉,汤头码短靴或毡筒,在厚厚的雪中行走,发出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他们一伙几辆或十几辆,从十几里之外的山村下来,都要在塔尔峪这个驿站里歇歇脚,让极度疲惫的人和马儿都好好休息一会儿。人在小酒馆里喝点酒,吃一顿热气腾腾的早饭。马儿也要吃点粮草,喝点热水,暖和一下,并正理一下马具,再检查一下車体的状态。天也渐渐亮了,人和马,都有了精神和体力,然后再赶往市里的大庫交纳出荷粮。
这一天,天刚刚放亮的时候,大石头便早早起来了。他去了围子外国道旁的铁匠炉那儿帮助老图拉兄弟干活。这一段时间,铁匠炉很忙,往市送粮的車辆多了起来,都要在这儿趁着打尖休息的时候为骡马换掌,修理或更换車辆的轮瓦,还有刹车的那些铁件,还有骡马的皮具等等。这是马虎不得的,必须确保路上安全。本来使用雪爬犁更方便,可是市区进不了爬犁。老图拉兄弟和大石头都累得呲牙咧嘴,气喘吁吁,那样子好像在微笑,可是鼻涕流了下来,过了嘴唇到了下巴颏,一边咳嗽几声又一边抹抹鼻涕。又不时地拽下脖子上的白毛巾擦擦脸上的汗珠,把臉儿弄个灰划回。
铁匠炉的近旁,一堆篝火,火焰中夾带着火星摇摇晃晃冲上了天,半干的树枝噼啪噼啪,吱吱吱吱,烤红了人们的脸庞,暖融融的篝火赶走了冬日的寒冷和那烦躁不安的情绪。偶尔也有几个身穿草黄大衣,头顶长毛帽子的巡逻警察,嬉嬉又哈哈走了过来。说起来,也都是老相识了,抿嘴一笑,又点点头,好像在说——啊———
警察们也忙了起来,因为年关也快要到了。没什么可说的,巡查是他们应尽的职责。不过,他们之中也有人早点出来是想買点过年的什么山货。他们不缺钱,一个普通警察一个月的薪水足够养家西五口人,还能有有点余钱。当然,他们从乡下人手里買些东西,也不是不给钱。伸手摸摸兜,兜里也有钱就是舍不得掏不出来,也挺不好意思的,眨巴眨巴眼睛,一脸难为情的样子,好像似在说,“哎呀——,哎呀———”
于是,車主笑了,又说:
“咳——,都是自家产的東西,这么一点,不成敬意,就不用给钱了吧——”
这时,他咧咧嘴,很不好意思地说:
“哎呀——,哎呀——,这怎么行呢,真是不好意思———”
确实是有点不好意思,咧咧着嘴,似笑非笑,手里提着装滿山货的枕头大小的口袋掖在大衣里。这口袋不算大,是車主早就准备好的。他連谢谢一声都没有,转身走了。
这儿是抚顺通往本溪湖的国道,是“匪区”东边外边界线上的重镇,过往的行人和車辆都要接受严格的检查。检查行人的身份和車载的货物,还要检查马匹屁股上的火印,还有車辆上是不是有铁质牌照。在确认你是良民,不是从“匪区”过来的車辆,車载的货物也没有违禁品的时候。才允许你进入市区。东边外是大豆种植的区域,砂土地适于大豆的生长。大豆的根瘤菌养地,可以改善土质的丰度,也是因为种植物需要倒茬,种植大豆最为合理。东边外人素来有养马养牛的习惯,豆秸是牛的上好饲料。牛是他们的肉食品来源,牛皮制革,牛粪是肥料,而是主要的肥料。所以人们才说,东边外,满山遍野大豆和高粱,还有山货,是个富裕的区域。。
腊月人正忙,这个时节正是农人上交“出荷粮”的时候。稍后一些时候,便是木炭、劈材、野生山货,如磨菇、猴头,榛子,还有野兔,山鸡,山雀、哈什蚂、柞蚕蛹等等。这些被称为“年货”的,正是城里人所喜爱的东西。东边外的山里人,除了粮食生产以外,辛苦了一年,也只有这么一次有限的现金收入。
今天下来的車辆较多,这一伙刚刚离开,又一伙过来了。一个滿脸皱纹,络腮胡子,面色红润的老人走到大石头的身旁说道:。
“石头啊!你,在这儿帮忙哪——”
大石头急忙首起腰来一看:
“哎呦,大舅爷呀——,你怎么来了,这氷天雪地的多冷啊———”
“咳——,有什么办法呢,小的不敢出来呀,害怕半路上被什么人抓去当劳子,只好我这个老头子出来了——”
“啊——,倒也是——” 大石头点头
“啊,石头,我听说你们村里又要收大豆啦——,我们下来的就有几辆车装的是大豆啊,如果你们能收下,我们就不去市里了。”
“是啊,村里己经决定从这个月份开始收购大豆,大量收购。为奉天的榨油厂储备原料。几个月后还可能收购高粱呢——”
听到这话,宋老伯很高兴,摸摸胡子,笑了
“嘿嘿——,好哇,就这么办!車上的大豆全给你们了。我替你们村传话,有大豆全部賣给你们。市里的粮栈要求很高,又很麻烦,——验等级,检查水分,等等,就算一等品的大豆价格也很低呀——。好,我就去招呼他们,让他们都过来,这些大豆就都给你们了!”
油坊和烧锅又打开了大门,七八辆大马車进了的大院。老默天村长和承恩也来了,都是老相识了,又见了面了,大家都感到格外親切。宋老汉更是高兴,又见到老村长,又见到了承恩,真是有很多话说不完啊——。
“哎呀——,几年不见,我们都老了许多——” 承恩很是感慨。
“事亊难料啊——,挣扎着活着吧——” 宋老汉接着又说,“哎呀,一个好好的村了被弄成了这个模样,还说什么‘新农村建设’呢。哎呀——,东边外没有人了,我们能活到今天己经是非常幸运了———”
“你都这么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出来呢?孩子他们——”
“不敢让他出来呀——,不知道是什么人,经常到处抓人啊——。还有,这路上的卡子左一道,右一道,他脾气又不好,怕他惹事呀——,他,和同村的人一起进山了,进了清乡后的无人区,到那儿种地去了——”
“啊——”承恩深深地啊了一声。
“承恩啊——,老会计来没来?” 老默天村长走进屋里问道。
“啊,一会儿就到。” 承恩回答说。
“我们也是没办法,天冷也得出来呀,買油、買盐、買酱醋的钱都没了。趁着这个时候来来往往的車辆较多,万一途中遇上了点什么事儿也好应付啊———”
“老叔,您还没吃早饭吧,走,到我家去吧,咱们喝点!我也没吃早饭呢——”
“噢,谢谢了,下次来时咱们再喝。今天我要和他们一起在酒馆里喝一点,他们都挺高兴啊,能把大豆卖给你们,可省事儿多了——”
宋老汉接着又说道:
“啊——,我们可真没想到呀——,都以为你们这个模范村再也起不来了。没想到,你们还有这份能力,把两座工厂都搬进老皇城慕克顿去了。”
老默天拿过来一个板櫈,挨着宋老汉也坐在了火炉旁,他接话说:。
“哎呀——,我们也是无奈,本来不想搬走,村民们也不希望把工厂搬走,因为工厂在身边,农忙时种地,农闲时在工厂里干活,就不外出打工去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你不搬走,他们就还不死心,还要想方设法算计你呀——。你们也许听说了吧,老皇城慕克顿工地被他们砸了一回,你说吧,他们该有多狠哪——”
“工厂搬走了,也要带些人走吧?”
“是啊——,现在就己经去二十几个了,造酒厂完工后还要去几个,几年后,女人和孩子们也得进城啊!——这村里干活的人越来越少了,农忙的时候要顾人哪——”
“我那几亩山坡地,就是将够供嘴,山货也少了,又是这个税,又是那个费,一年下来,剩下的也就没多少了——。说实话,我都不敢走親戚串门呀——,我们也都把孩子耽误了,没办法让他继续念书啊——” 宋老深感内疚,又接着继续说,“咳——,我那小子他们几个人带着車马进了清乡后的无人区,到那儿种地去了。他回来说,那里的情景让他们好心痛,真想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一场。房子全没了,只剩下了光秃秃的土墻和灰烬,一切都被烧个净光,連栓马的桩子都找到了。房前和屋后,田地里,山边角下的草丛里,都躺着被日本人杀那白白的尸骨。他们想回来,因为那恐怖的场景,让他们流淚,让他们忿怒,让他们难以睡个好觉。他们找了个較好的地方,搭个简单棚子,安顿好之后,便出去收集那些怨魂的尸骨,选一个向阳的好地方,让他们在那儿永远安息吧——。他们说不好,也不会说,他们的心里该有多么悲伤。夜里,那森林的风声,大地荒野的风声,总像是有人在说什么,总像有人在哭泣,在喊叫什么似的。——我劝过他们,回来吧,不要去那地方了。他们说不怕什么,那都是我们的同族人,我们的骨肉,他们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我们的——。啊——,我们活着的人在有生之年一定要为他们复仇———”他又一声长长叹息。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那个姓孙的现在——” 宋老汉又问道。
“他呀——,还那个样,难以改造啊——”
“我们听说——他发大财了,认识一个什么大商号的老板——”
“是啊,是有这么回事儿。他盯上了一个大老板的女秘书呀。——可是那个大老板和小秘走了,大老板的太太她们也离开了抚顺,都找不着影了,他急得团团转——”
“你们防备他点吧——”
“善恶到头,终有报——”
“也是——”
“我们要看他自己走向灭亡,看他自己自杀——”
俩人正说着,会计进了屋,他后面还有六七仁車主也进了屋。老村长默天急忙站了起来。
承恩转过身来说道:
“都进屋来吧!大家辛苦了,休息一会儿,天这么冷,手脚都凍僵了。先暖和暖和。我和会计算了,现金足够———”
宋老汉也站了起来,搓搓臉,抹一把胡子,笑眯眯地说道:
“过来,过来!烤烤火。交出荷粮的事儿嘛——,迎迎卯也就算了。年关也快到了,过几天,我们大伙用爬犁多拉点豆子和高梁,还有山货,就不往市里跑了———”
孙大发躺在热炕头上,一会儿睁开眼睛,一会儿又闭上了眼睛,想啊,想啊——,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头绪来。找不到魏爷了,也就见不到魏红了。吴孝仁他也没影了。哎呀——,天己经亮了,他听见街上有車马和行人说话的声音,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啊——,他伸伸懒腰,又招呼小丫头过来给他穿衣服。他翻身坐在炕沿上,小丫头给他穿上了衣服,穿上了棉靴随后又给他穿上了棉大衣,戴上了狗皮帽子。随后对小丫头说:
“啊,我出去弄点山货来。就不用等我回来吃早饭了——”
年关临近了,乡下人交完出荷粮之后,就该出来卖山货了。早点下手,每天弄它一点,——他妈的,东边外,山货多,有核桃、榛子、蘑菇、木耳,还有珍贵的猴头、灵芝、人参和鹿茸。还有野兔,山鸡、鹌鹑和山雀,哈什蟆等等。
孙大发最看上眼的是榛子,木耳,还有鹌鹑和山雀。说起来,这几样东西也算不上什么稀缺或名贵,又不是他们自家生产出来的东西。嘿嘿——,这年头,就得嬉嬉哈哈,赖皮赖臉,抬头不见低头见,老鞑子又能把我孙大发怎么样?
我是孙大发,我是警署的人,有权在任何地方檢查行人和車辆。我说你不是好人,你就不是好人,是好人也不是好人,这是大滿州帝国皇帝陛下授予我们警察的特别权力。
孙大发站在東出入口的大门外,南张北望。十几辆马車从铁匠炉那儿一首排到南山角下。铁匠炉那儿,老图拉兄弟俩人在忙着给马换掌,大石头在一旁的焦炭炉那儿起劲地拉着大风?。北边不远外一堆篝火,火正望,周围站着六七个人,一边烤火一边说笑。
孙大发信步来到了铁匠炉,站在为马钉掌的大门架一旁。老图拉一手拿羊角锤,一手拿着一个铁块,他的弟弟二图拉抱着马腿,俩个人弯着腰低着头,正忙着给马儿换掌。
“噢——,图拉大爷,你们忙着哪——,生意兴隆啊——” 孙大发咧嘴笑着说。
老图拉耳朵背,没听着什么。二图拉抱着马腿低头回答说:
“啊——,是孙大队长呀——,请您往后一点站着——”
孙大发转过身去,站在了大石头的背后。
“哎呀——,石头老弟,你真是个好人,天这么冷还出来帮忙啊——”
大石头没希搭理他,仍然坐在小板凳上,双手紧紧握着风?的拉扞,一推一拉。那个漏斗形的焦炭炉的火焰,也向上一冲一冲地跳着,如果在一旁放个孙猴子,那就更有趣儿了,你看过驴皮影孙猴子过火焰山吗,就是那个样的。
“哎呀——,石头老弟,你说吧,——咱们都住在同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有什么过不去的呢——,都是我的不是,就别记在心上了。——我也是没办法,日本人的命令,我敢不执行吗?咱俩个换个位置想一想,你就应该知道我的难处了呀———”
大石头只顾拉风?,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孙大发又说:
“啊——,石头老弟,——今后嘛,咱们哥们之间,都相互照应点,别那个样子的,不就结了嘛!何必呢———”
大石头一边拉风?,一边揮手让他滾开。孙大发也是自觉没趣,但又站了一会儿。心里骂道,“我咦你个娘的,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话是这么说,可就是不敢招惹他。他己经知道了,半个月之后,也许就一周之后,大石头摇身一变就是警察了。这一次招聘的警察,都是由各个村屯推荐上来的,总计有十五六个,体验合格,己经上报待批。且不说,这些人都认识孙大发,多少也都知道一些孙大发的德行。更让孙大发等人惊慌不己的是,最近又有消息传出,说是热河省“匪患”猖獗,日本关东軍己经退出,“剿匪”的任务全部交给了滿州国的治安部。前期,警署二次派出的赴热河省“剿匪”的六名警察一去不复返,又音信皆无,己被警署除名。据说,这一次派出的警察,他们的名字立刻注销,全部归属治安部管理了。
孙大发的心里也是乱七八糟,如果警署把他这个吊儿浪当的队长调出消防队,让他去热河省“剿匪”,他有什么正当理由拒绝吗?
南边山角下又有几辆马車影子过来了。大石头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腿脚,随后他便上了国道,向南山那边走去。孙大发见大石头离开了铁匠炉,便也来了精神头,不再想别的了。就在这个时候,有个老汉牵着一匹马来到了铁匠炉,老图拉把马栓在了门架上,转过身来弯下腰,拍拍那马儿的左前腿,那马儿便乖乖地抬起了左前腿,让老图拉给换掌。
孙大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老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于是问道:
“老爷子,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那个老汉抬头瞟了他一眼,没回答。
“老爷子,你是从哪儿来的呀?” 孙大发又问了一句。
“啊,海浪来的!”
“不对吧——,你是安家峪的吧?——你家的主人叫——叫什么了?”
“他叫李成龙!” 那老汉不耐烦地回答说。
“哦——,李成龙,不对吧——” 孙大发翻愣翻愣白眼。
孙大发想起来了,那家人姓安,叫什么名字记不起来了。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曾经和那个姓安的人借过一点钱,钱数也不多,就三十多块钱吧,有借据可以作证。说好了,是借钱,不是借了就不想还了。我与安家人的事儿,纯属私人交情,——警署怎么知道了,叶宇辰命令他立即向安家人还钱,并且诚恳地道歉。我咦他奶奶个的!。
“啊——,李成龙,这个名字好厉害呀!”孙大发又翻愣翻愣白眼,又问:“你今天下来是賣大豆,还是往市去交‘出荷粮’呀?”
老汉没好气地回答说:“交出荷粮——”
“我是孙大发警长,我要檢查检查你的車辆,是不是载有危禁品。哪辆车是你家的?”
老汉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弯腰抱着马腿。
孙大发也是明白人,于是转过身向围子大门那边走去,一边走着又一边向在大门口站岗的木头人招手。木头人知道孙哥的那个意思,虽然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孙哥走了过去。孙大发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有其他警察的影子。
“孙哥,有什么事儿吗——”
“今天下来的車辆真多呀——”
“是呀——”
“你过去看看,有什么山货没有——”
木头人撇嘴笑了,扭头斜眼看看停在国道一侧的那些马車。
車主和車夫们有的在酒馆里吃饭,有的在铁匠炉一旁那儿烤火。这儿是警署所在地,也是进入市区的最后的驿站,所以都比较放心。虽然警署还没有发佈明确的公告,但在这个辖区内事实上己经撤销了对过往車辆和行人的所谓“安全”檢查。木头人走上前去,逐个車辆看了看,看看車的牌照,看看马的屁股,又捏捏車上的麻袋。他发现了有一辆马車,除了大豆之外还有两个油条编的大笼子,上面蓋着草垫子和破麻装。木头人心里乐了,这里面一定有活物。他围绕这辆马车来回转了两圈,左看看右看看,于是大声喊叫:
“这辆马車是谁家的?这马——怎么没有火印呢——”。
这时候,孙大发也迈着方步慢腾腾地走上前去,咧着嘴笑着,看了看,又伸手去揭大笼子上的破麻袋和草垫子。呀——,这笼子里是野物鹌鹑啊——。
孙大发正高兴呢,这时候,車主过来了,还有别的車主和車夫也过来了。
“啊——,是孙大队长呀,请你把草垫子和麻袋给蓋上吧,别弄跑了这些小活物。”
“这些鹌鹑是要賣的吧,我全要了。跑了也算我的——”
“是賣的,己经賣出了——”
“这些我全要了——”
“己经賣出去了呀,今天下来是按约定送货的呀——”人都围了上来,都想看看这场热闹。 孙大发的大话己经说出去了,眼珠一转火也来了。
“你,你,——是从那儿来的?”
“孙队长——,我是从上?河来的呀——”
“不对吧——,你是从‘匪区’来的吧——”
“孙队长——,我是上夾河人,塔尔峪这个村里有人认识我呀——”
“看你这个样——不像是一个好人,你有良民证吗?”
“啊,有啊,啊啊,可今天忘带了——”
“忘带了,就是没有,那就跟我到警署走一趟吧——”
这时候,大石头领着西辆载着大豆的马車也走到了这儿。那个車主转身立刻说:
“孙队长,大石头认识我,他可以证明我是上夾河人,是个良民——”
大石头也向他招招手,随后大步走了过来,看看車主,又看看孙大发,又看看車上的那两个大笼子。
“啊——,孙队长,——怎么啦?”
“咳——,例行公事嘛,检查检查——”
大石头笑了,随后说道:
“啊——,我看就算了吧,还检查什么呢,让他们走吧!”
大石头的话很明确,孙大发歪着脑袋,撅着嘴巴,翻白眼斜楞着看着大石头,那意思是——你算老几,关你什么屁事。
大石头也看着他,于是又说:
“啊,孙队长——还让我说什么吗——”
这后一句,可不是什么善意,让孙大发吃不住劲了,他瞪起了眼睛,嘎巴嘎巴嘴巴,是想要说点什么,可是又噎了回去。
大石头也歪着脑袋,也斜愣眼睛看着他,看他还说什么。站在一旁的木头人见势不妙,伸手上前推了孙大发一把。又说了一句:
“哎——,孙哥,你还没吃早饭呢吧,回家,回家吧——”
“不——,这两笼子鹌鹑我全買了,你数一数多少个。” 甩开木头人,又说:
“老板,多少钱一只?”
大石头立刻接话说:
“我替老板賣了,西十元一只,立刻交钱,过一会还涨价——”
“耶——,你大石头,牛B呀——,你来参和什么?你算老几呀?”
“废话少说,立刻交钱,西十五元一只,过一会还涨价——”
孙大发知道,遇上了大石头非倒霉不可,他就是要当着众人的面,讽刺嘲笑,贬损我孙大发,拿我当猴子要着玩。这西十多块钱就是一个小警察一个月的薪水呀,不是一只鹌鹑钱多少的问题,而是逼我跟他吵架,在众人面前让我难看。
“耶——,你——大石头,牛B呀——,不就是——仗着日本指导官的势力吗——”
大石头咧嘴笑了,漫条斯理回答说:
“嘿嘿——,算你说对了!” 大石头 接着又说,“咳——,彼此,彼此,——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不也是仗着日本指导官的势力吗——”
大石头的这一句,把孙大发顶的嗝儿搂嗝儿搂的首翻白眼,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围观的車主和車夫们也是起哄,都哈哈大笑起来。
孙大发也是郁闷,这大石头怎么这样不给面子呢?慕铁柱就是个木头人,他早就该把他的孙哥拽走,可是他没有,他站在孙大发身边,帮他的孙哥出口气。后来才反应过来急忙扯着孙哥的大衣袖子,硬是把他拽走了。孙大发扭扭捏捏,一边走着还一边回头瞪眼睛。
“哎呀——”木头人长长叹息一声。
两人晃晃悠悠进了围子,来到了村口边的梁家酒馆的大门前。
“我还没吃早饭呢——” 孙大发也饿了,肚子里咕噜咕噜晌着
“咳——,你就快点回家吧——,别进去凑热闹啦,——这个时候在酒馆里吃饭的人很多呀,你——”
“我知道——,咱俩个——进去看看吧——”
孙大发迈着方步走在前,木头人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进了梁家小酒館。三间屋里六七张饭桌都坐着乡下老,一边喝酒,一边小声谈论着什么。在里边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三个警察也在低着脑袋喝酒呢。孙大发站在门口的一旁,使劲地跺跺脚,摘下了大耳朵棉帽子,又敲打敲打交给了木头人,又脱下了大衣也给了木头人。他双手捂着嘴巴,故意咳嗽两声,又轻轻“哎呀——”一声,可是那些乡巴老也没人抬头看他一眼。两个小伙计端着方盘送酒上菜,也没注意到他这个孙大发队长就站在门口的一边。小伙计的态度没什么,他是在等待梁老板或者梁老太婆出来。梁老太婆可是个爱说爱笑,态度热情的人物。孙大发就爱听那一句,——“哎呦——,是孙大警长来啦——” ,那态度,这声音,好像似触摸到了什么,感觉十分舒服,美极了。他喜欢人们称他为孙大警长或孙警长,因为警长意味着无限的权利。孙大发往屋里看看,看看那己经不是他部下的三个喝闷酒的警察。
“孙哥——,还愣着什么,我送你回家吧——”
孙大发没说什么,但伸手拿起了大衣,披在了身上,随后转身出了梁家酒馆小院。孙大发耷拉着脑袋心里特别烦燥,慢悠悠地走着。就在俩人前面不远有西五辆马車在大石头的带领下向街西油坊那边走去。他挤痼挤痼眼睛,伸长脖子仔细看了看,那人就是大石头。心里说,好小子,竞敢半路截获《出荷粮》的車辆,这是严重损害国家利益的行为,岂可容忍!他点点头,又“嗯——”了一声。
“嗯什么呀,孙哥——”
“你呀,别管我的事儿——”
“孙哥,你可别再弄什么亊了。你别让梁署长为难,千万不要把他牽进去呀——”
“你们都看错了,我和他,没亲没故,与他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啊——”
“你一天一天,悠悠荡荡地,就不怕把你送走吗?”
听了这话,孙大发的心里也有些毛了。支那战亊紧急,日本关东軍的大部分軍队己经从满州撤退进入支那作战去了,热河“剿匪”的任务全部交给了治安部执行了。
“唉,孙哥,你——”
“我怎么了?——”
“你——,了不起呀,市里有投资,——当不当这个大队长也无所谓呀——”
孙大发没回应。
“孙哥,我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孙大发还是不回答。
“孙哥,你想什么呢?我看,你还是离那个史爷,离史公司远一点好吧。他们虽然称呼你为孙爷或孙大发教头,其实——,其实,你在他们的圈子里还是个小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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