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如同一把锋利的巨剑，猛然劈开浓稠厚重的云层，那声响震得大地都为之颤抖。此时，程处弼正冒着倾盆大雨，用刀尖小心翼翼地挑开粮车麻袋的缝线。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生牛皮甲上，顺着护心镜的边缘淌成一道道溪流，却怎么也冲不散那股若有若无的硝石味。这股味道，他在凉州城头与敌军对峙时，闻了整整八十七天，再熟悉不过。
“将军，这己是第三车掺沙的陈米。” 副将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滑落，马蹄铁在青石板上踏出一串串火星，在这昏暗的雨夜格外醒目。“户部那帮蠹虫当真……” 副将的话还未说完，便被程处弼厉声打断。
“噤声！” 程处弼猛地攥住副将的腕骨，眼神如电，刀鞘重重地磕在粮车木辕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五步开外的麻袋，只见那麻袋被雨水浸出深色痕迹，本该结块的陈米竟诡异地塌陷着，仿佛被掏空了脏腑的尸体，透着说不出的怪异。
程处弼当机立断，刀锋迅速划破麻袋。刹那间，二十斤火药混着暴雨倾泻而下，溅起一片黑色的水花。程处弼指尖碾过黑色颗粒，瞳孔骤然紧缩，“火折子全数浸水！传令前后车队散开十丈！”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格外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未落，前方官道突然涌出百余名破衣烂衫的 “灾民”。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看上去极为凄惨。领头的老妪拄着枣木杖，颤巍巍地跪倒在程处弼面前，声音颤抖地哀求道：“将军行行好……” 然而，就在她枯手掀开褴褛外袍的刹那，藏在肋下的连弩己对准程处弼眉心，那黑洞洞的弩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锵！” 程处弼反应极快，横刀如闪电般贴着老妪咽喉划过，带起一蓬血雨。老妪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便己倒地身亡。程处弼旋身一脚踹翻粮车，整袋火药砸在泥地里，溅起的泥浆糊住了三支淬毒弩箭。他反手扯过副将的甲胄，急切地命令道：“带人去毁火药车！这些不是流民，是豢养的死士！”
暴雨中的杀戮就此拉开帷幕，比预想的更加惨烈。那些伪装成妇孺的刺客，袖中藏着淬毒峨眉刺，在雨水的掩盖下，寒光闪烁。襁褓里裹着的不是婴儿，而是爆雷火丸，一旦引爆，威力惊人。程处弼挥舞着横刀，格开当胸刺来的犁铧，铁器相撞，火星西溅，那火星瞬间点燃了粮车暗格。冲天火光中，映出刺客颈后青墨刺青 —— 振翅鹰隼衔着东宫令牌，与魏王府宴席上那具尸体颈后的刺青如出一辙。
“好一招李代桃僵！” 程处弼啐出口中血沫，怒声喝道。他心中明白，这是敌人精心策划的阴谋，竟用无辜流民的假象来掩盖刺客的身份，实在是卑鄙至极。他横刀劈开雨幕，冲向敌人，每一刀都带着愤怒与力量。刀锋卡进刺客锁骨时，他顺势将人掼向马车辕木，“咔嚓” 一声，刺客断裂的脊椎在雨声中格外清脆。泥浆漫过脚踝，程处弼借力滑到粮车底部，二十支弩箭钉入木板的闷响追着他的后脑勺掠过，稍有不慎，便会被弩箭射中。
副将的嘶吼从火光中传来：“将军小心右翼！” 程处弼反应迅速，侧头避过飞旋而来的铡草刀，刀刃削断半截披风。他心中怒火中烧，抓起混着火药的泥团砸向刺客面门，在对方捂眼哀嚎时，抽出插在车辕上的断木，狠狠捅穿其咽喉。
“东宫侍卫的鹰隼刺青要拿朱砂养三年，” 程处弼踩着尸体拔出横刀，雨水冲刷着刀刃上的血槽，将鲜血冲淡，“诸位这墨色倒是新鲜得很。” 他一边说着，一边审视着眼前的刺客们，心中越发笃定，这些人绝非真正的东宫侍卫，背后必定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刺客们的攻势突然凝滞，他们没想到程处弼如此勇猛，难以抵挡。领头汉子见状，扯开蓑衣，露出里面的精铁锁子甲，恶狠狠地说道：“程将军果然眼毒，可惜活人带不进刑部大牢！” 说罢，他甩出链子锤砸向火药车，企图引爆火药，同归于尽。然而，程处弼早有防备，他在之前便将断木楔入车轴。此时，暴雨浸泡的榆木吃足了力量，竟如床弩般将那领头汉子钉在官道旁的槐树上。
残余刺客见状，心生怯意，想要逃走。程处弼岂会让他们轻易得逞，他抄起粮车铁索横扫马腿。受惊的驮马带着火药车冲进人群，“轰” 的一声，爆燃的火光映亮半边夜空，照亮了战场上的惨烈景象。程处弼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水，突然瞥见槐树梢头银光闪动。
“留活口！” 他的嘶吼混着雷鸣炸响。
副将听到命令，立刻挥刀冲向那树梢刺客。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树梢刺客的袖箭如闪电般洞穿俘虏咽喉，箭尾雕着东宫独有的蟠螭纹。程处弼快步上前，掰开死者手掌，盯着虎口那层新茧，冷笑一声：“使惯了斩马刀的手，偏要拿锄头装灾民。”
“将军，刺青…… 和上次一样。” 副将扯开尸体衣领的手在发抖，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与震惊。
程处弼却用刀尖挑开刺客后领，在振翅鹰隼的羽尖处发现一圈淡金痕迹 —— 那是陈旧刺青被新墨覆盖的接缝。他想起裴云韶断簪里藏的密信，突然嗤笑一声：“难怪圣人常说，看人不能光瞅面皮。这刺青就跟长安城似的，面上描金绘彩，底下埋着多少腌臜。”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表象之下，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阴谋，就如同这刺青一般，看似光鲜，实则暗藏玄机。
暴雨渐歇时，官道上只剩焦黑的马车残骸，一片狼藉。程处弼蹲在槐树下，盯着树皮里嵌着的半枚玉佩 —— 正是月前清河公主 “遗失” 在东宫的那块。他捻起沾着脑浆的碎玉，对副将淡淡道：“传信兵部，就说护送粮草遭山匪劫道。”
“可这些明明是……” 副将面露疑惑，想要争辩。
“雨水能冲掉血迹，” 程处弼翻身上马，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目光深邃而坚定，“冲不干净人心。” 在这残酷的现实面前，即便能掩盖一时的真相，但人心的善恶、阴谋的痕迹，终究无法被彻底抹去。
残月从云层后探出时，程处弼的刀尖己抵住槐树后的黑影咽喉。那人缓缓举起鎏金鱼符，低声笑道：“程将军可知，您方才杀的‘东宫侍卫’里，有个是吐谷浑巫祝的私生子？”
鱼符在晨曦中泛着幽光，正面刻着魏王府徽记，背面却用吐蕃文烙着个 “裴” 字。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程处弼心中一震，他深知，这背后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错综复杂，各方势力交织，犹如一团乱麻，而他，正一步步深入其中，探寻那被隐藏的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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