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映且慢。”涂山璟抬手拦住屏风前的身影,袖口的竹纹刺绣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防风意映的指尖刚触到门环,闻言顿住,鎏金护甲在檀木门上刮出细响。
“璟今日是来道谢的。”他的声音像浸了春水的玉,“这些年你替涂山氏打理账目,辛劳功高。”屏风上的松鹤图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她攥紧帕子的手,指节泛着青白。
防风意映转身时己换上柔和笑意:“璟这是说哪里话,本该是我谢你——”
“但婚姻之事,终究勉强不得。”涂山璟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案头的熏炉飘出龙涎香,他看见她眼底闪过的惊怒,像被踩到尾巴的狐狸。
“你什么意思?”她的声音骤然冷下来,金步摇随动作晃出碎光,“当年是你求娶,如今说退婚就退婚?你当防风氏是儿戏?”
涂山璟低头行礼,广袖拂过地面:“愿以兄妹之礼相待,退婚后结金兰之好,昭告大荒。”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想起小夭在梅林说的“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防风意映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厉:“涂山璟,你以为退婚就能保全我名声?世人只会说我被你抛弃,说我——”
“奶奶会认你做义孙女。”他抬头时目光坚定,“赤水氏、西陵氏、鬼方氏都会照拂防风氏,断不会让你受委屈。”窗外的月光斜切过他眉骨,在眼底投下阴影,像极了昨夜小夭替他描眉时的温柔。
她盯着他眼底的决然,忽然想起十年前他替她挡下刺客时的眼神——那时他也是这样固执,哪怕血流如注,也要护她周全。如今这眼神却给了别人,像把淬了毒的刀,剜得她心口生疼。
“好个涂山璟。”她忽然甩袖转身,玉镯在手腕上撞出脆响,“你既无情,我又何必有意?”屏风在她身后合拢,烛火被气流带得骤明骤暗,照见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小夭送的,刻着细小的“璟”字。
“这烤肉怎么比清水镇的咸?”小夭用木签戳着肉块,火星子溅上相柳的银发。男人斜倚在树桩上,指尖转着空酒坛,耳坠的蛇形金饰晃出冷光。
“厨子该换了。”他忽然倾身,替她吹去睫毛上的炭灰,“笨手笨脚。”
小夭拍开他的手,却在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时,想起他教她射箭时的温度。远处传来醉汉的胡话,相柳忽然起身:“结账。”
“客官一共三十文。”小二斜睨着相柳空空如也的腰间,“没钱就留下做苦力。”
“我来付!”小夭慌忙摸钱袋,却被相柳按住手腕。男人的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像即将捕猎的蛇:“谁说没钱?”他解下腰间玉佩,羊脂白玉在月光下泛着柔光,“够不够?”
小夭“噗嗤”笑出声,想起他曾说“玉佩是身份象征”,此刻却为了顿饭当了去。相柳挑眉看她,银发扫过她鼻尖:“笑什么?”
“笑你……”她忍住笑,“像只掉毛的凤凰。”
相柳忽然逼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再笑,就把你扔去喂蛊。”他的呼吸混着酒气扑在她脸上,小夭却看见他耳尖泛红,像涂了层薄霞。
涂山璟的指尖攥紧信纸,奶奶的字迹在烛火下晃成模糊的团:“娶意映之事,己与防风氏商定。”案头放着未拆封的信笺,邮戳上盖着“清水镇”——那是小夭寄来的,他却再没收到回信。
“为何不送信给她?”玱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龙纹披风扫过满地竹简。涂山璟转身时,看见他眼底的探究,像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玉器。
“送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但她未回。”窗外的雨打在芭蕉叶上,他忽然想起小夭在雨中奔跑的模样,裙摆沾满泥点,却笑得像阳光。
玱玹抬手替他整理袖扣,动作亲昵却带着压迫感:“若她想见你,千山万水也会来。”他的指尖停在涂山璟锁骨处,那里有道淡疤,是替小夭挡箭时留的,“莫要自欺欺人。”
涂山璟猛地后退半步,广袖扫落案上的茶盏。青瓷碎裂声里,他听见自己说:“我只要她开心。”玱玹盯着他眼底的执着,忽然想起自己对着铜镜练习笑容时的模样——原来有些人,天生就有软肋。
“这把弓太重,”小夭皱着眉放下黑檀木弓,“还是这把好。”她握住珊瑚玉树纹的弓,指尖抚过弓弦,想起相柳说“弓如其人,要趁手”。
“眼光不错。”相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赞许。小夭转身时,看见涂山璟站在他身侧,月白广袖沾着雨珠,眼底翻涌着复杂的光。
“璟?”她下意识上前,却在触到他冰冷的眼神时顿住。相柳忽然抬手替她整理发带,指尖擦过她耳垂:“这把弓配你正好。”
涂山璟的喉结滚动,听见自己说:“二哥眼光独到。”他看见相柳的指尖在她发间停留,看见她腕间晃着的银饰——那是他送的水晶串,此刻却与相柳的蛇形镯子交叠。
“防风小姐箭术高超,”小夭转头对他笑,眼底有狡黠的光,“璟真是好福气。”她故意晃了晃手中的弓,那是相柳刚送的,弓弦上刻着细小的蛇纹。
涂山璟的指甲掐进掌心,却在看见她发梢的露珠时,忽然软了心肠:“你喜欢便好。”他没看见相柳眼底的冷意,没看见小夭指尖攥紧的裙角,只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像战鼓擂响在空荡的胸腔。
“你故意气他。”相柳的声音像冰锥,刺破梅林的静谧。小夭缩了缩脖子,看见他银发无风自动,知道他动了真怒。
“我……”她想解释,却被他攥住手腕,“疼!”
相柳猛地松手,看见她腕间红痕,忽然想起涂山璟替她揉手腕时的温柔。他转身走向阴影,声音闷得像被水浸过:“明日我回清水镇。”
“别呀!”小夭慌忙拽住他衣袖,“我错了还不行?别生气嘛……”她的指尖触到他冰凉的肌肤,忽然想起他曾说“我这种人,生来就该被恨”。
相柳回头看她,月光给她发顶镀了层银边,像极了他梦中的月中仙。他忽然伸手替她拂去头上的花瓣,声音轻得像叹息:“以后别这样了。”
涂山璟站在廊下,听着奶奶与涂山篌的低语。屏风上的山水墨画被烛火映得扭曲,像极了他此刻混乱的心境。
“奶奶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他推门而入,看见涂山篌慌忙藏起的匕首,刀刃上有未干的血渍。
“璟来了,”奶奶的笑容有些僵硬,“意映是个好姑娘,你该珍惜。”她的指尖着翡翠镯子,那是防风意映送的,镯子里刻着细小的咒文。
涂山璟盯着她眼底的躲闪,忽然想起昨夜看见的场景——防风意映与涂山篌在花园私语,他袖口的血迹与匕首上的一模一样。
“孙儿己有心悦之人,”他跪地行礼,“望奶奶成全。”广袖扫过地面时,他触到块带血的布料——那是他傀儡的衣料,本该在千里之外的密室。
奶奶的眼神忽然冷下来:“你是要为了那个王姬,与整个涂山氏为敌?”她抬手拍掌,屏风后走出几个黑衣人,手中的剑泛着幽蓝——是涂山篌的毒剑。
涂山璟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悲凉:“原来如此。”他站起身,广袖翻卷间露出暗藏的软剑,“那就让孙儿看看,你们能做到哪一步。”
雨夜里的马蹄声惊飞宿鸟,小夭攥着玱玹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你说璟重伤?在哪里?”
“在密室。”玱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刺客用了毒箭,恐怕……”他没说下去,看见她眼底的惊慌,忽然想起自己中箭时,她也是这样的眼神。
密室的石门打开时,小夭看见涂山璟躺在石床上,面色苍白如纸,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她扑过去按住他伤口,却听见他轻笑:“傻姑娘,这是傀儡。”
“你!”她抬手想打他,却在触到他真实的体温时,忽然哭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独自冒险?”
涂山璟抬手替她擦泪,指尖触到她眼下的乌青:“怕你担心。”他忽然想起相柳说的“王姬值得更好的”,却在看见她发间的银饰时,忽然握紧她的手,“等我十五年,可好?”
小夭怔住,看见他眼底的坚定,想起他曾说“青丘的桃花开了,我带你去看”。她忽然笑了,泪珠砸在他手背:“好,我等你。”
窗外的雨停了,月光爬上石床。涂山璟听见远处传来涂山篌的脚步声,握紧小夭的手,掌心刻着新的咒文——那是保护她的符,也是他决心的印证。
“该心狠时,就要心狠。”小夭的声音像春风,却带着刀刃的锋利,“否则,只会被人踩在脚下。”
涂山璟望着她眼底的光,忽然想起清水镇的医馆,她替他包扎时说“疼就喊出来”。此刻他终于明白,有些疼,喊出来便输了,而他早己输不起——因为他的软肋,早己长在了她身上。
相柳站在山顶,望着山下相拥的身影。他的指尖捏碎了最后一枚蛊卵,海风卷着血腥气,吹散了他眼底的情绪。远处的涂山氏老宅里,涂山篌正对着铜镜擦拭匕首,镜中映出防风意映慌乱的脸,像极了即将溺毙的人。
“值得吗?”防风意映的声音带着哭腔,“为了那个位子,连亲兄弟都要杀?”
涂山篌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癫狂:“位子?不,我要的是他有的一切——包括那个王姬。”他抬手抚过镜中自己的伤疤,那是涂山璟替小夭挡箭时,他被波及的伤,“凭什么他能得到爱,而我只能得到恨?”
防风意映望着他眼底的疯狂,忽然想起涂山璟说的“退婚”,想起他腰间的玉佩,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属于她,而她拼命想抓住的,不过是根早己腐朽的稻草。
赤水丰隆的马蹄声停在宫门前,他望着飞檐斗拱,想起妹妹说的“玱玹会成为天下共主”。怀中的玉佩硌着心口,那是小夭送的,刻着“丰”字,像极了她笑时的梨涡。
“见过玱玹殿下。”他行礼时,看见玱玹身后的小夭,正与相柳低声说话,发间的银铃轻响。
“丰隆来了,”玱玹的声音带着笑意,“小夭,去陪丰隆走走?”
小夭抬头看他,看见他眼底的试探,忽然想起涂山璟说的“玱玹的笑里永远藏着刀”。她转身对赤水丰隆笑:“听说你酿的酒很好?”
丰隆怔住,想起妹妹说的“她喜欢桃花酿”,忽然笑了:“明日带你来我的酒窖,任你喝个够。”
小夭没看见玱玹眼底的暗潮,没看见相柳握紧的拳头,只听见自己说:“好啊。”远处的梅林里,涂山璟的傀儡正在修复,掌心躺着半块玉佩——那是小夭的,另一半在他心口,贴着皮肤,像贴着她的心跳。
夜更深了,有人在月下盟誓,有人在阴影里磨刀,而大荒的风永远不停,将所有的爱恨情仇,都吹成天上的星,地上的霜,和心底永不褪色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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