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虎头鞋的针脚,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何芳抖开粉绸子鞋面上的金线,小老虎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着碎光,“你爸当年嫌我缝的老虎嘴太凶,说‘别吓着我闺女’。”
高月香把鞋捧在手心,羊绒披肩滑到肘弯:“妈,我还记得您给我缝的第一双虎头鞋,鞋底磨破了都舍不得扔,天天抱着当玩具。”
欧阳泽凑过来看,金袖扣蹭到了鞋尖的铃铛:“妈,这铃铛声真脆,宝宝穿上肯定喜欢。”
“喜欢就好!”何芳把另一只鞋也塞进高月香怀里,“我还缝了对龙凤兜兜,红绸子衬着白棉花,可软和了。”
高练拎着酱油瓶从厨房出来,瓶底沾着的老陈醋在瓷砖上洇出暗纹:“我说老婆子,你这都缝了八双鞋了,宝宝脚哪长得那么快?”
“你懂什么!”何芳白了他一眼,“月香小时候我也缝了十好几双,有双还没穿就小了,我到现在都觉得可惜。”
高月香摸着鞋面上的绒毛,忽然想起小学一年级,母亲踩着缝纫机给她做新书包,脚底下的踏板“咯噔咯噔”响,像极了现在肚子里宝宝的心跳。“妈,”她忽然抬头,“我小时候的婴儿服还在吗?”
“在呢!”何芳立刻站起来,“我收在樟木箱最底下了,粉乎乎的小旗袍,领口还绣着桃花——”
欧阳泽的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他看了眼屏幕,金笔在小本子上匆匆写着:“月香,店里说新到了孕妇专用的防辐射服,德国进口的,我让他们送过来?”
“又买!”高练把酱油瓶往灶台一放,“你上次买的那套还挂在阳台上呢,料子硬邦邦的,哪有你妈缝的棉布兜兜舒服!”
何芳从卧室抱出樟木箱,箱盖掀开时飘出股樟脑味:“你看这小旗袍,还是你姥姥给你做的,滚边都没舍得拆。”她忽然举起件巴掌大的肚兜,上面用金线绣着“长命百岁”,“这是你出生时戴的,现在看跟玩具似的。”
高月香接过来,指尖触到金线绣的“百”字,忽然想起欧阳泽买的银锁。她把肚兜和银锁放在一起,发现锁上的桃花正好对着肚兜的针脚,像极了母亲和丈夫的爱,隔着岁月,却严丝合缝。
“对了,”欧阳泽忽然说,“我订了月子中心,护士都是持证上岗的,还有专业的营养师……”
“去什么月子中心!”何芳把樟木箱“砰”地合上,“妈当年伺候你坐月子,红糖小米粥熬得比谁都好,不比那些洋法子强?”
高月香看着母亲突然绷紧的脸,肚子里的宝宝又踢了她一下。她想起闺蜜林薇说的“月子中心有产后瑜伽课”,又看看母亲鬓角新添的白发,忽然觉得有些两难。
“妈,”高月香扶着腰慢慢站起来,“其实月子中心也可以去看看,要是不好,咱们再回来……”
“有什么好看的!”何芳把小旗袍往箱子里塞,“那些护士懂什么?连宝宝哭了是饿了还是尿了都分不清!”
欧阳泽赶紧接口:“妈,我不是不相信您,就是想着月香第一次生孩子,专业人士照顾更稳妥……”
“我照顾月香二十多年,还不专业?”何芳的声音陡然拔高,惊得阳台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你小时候半夜发烧,是谁背着你跑了三条街找大夫?你上大学住校,是谁每月给你寄腌好的芥菜丝?”
高月香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忽然握住她的手:“妈,我知道您最疼我了,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月子中心里有恒温游泳池,宝宝出生就能游泳呢。”
“游泳?”何芳甩开她的手,“巴掌大的孩子游什么泳!我跟你说,月子里就得捂着,不能见风不能沾水,这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欧阳泽把小本子塞进内袋,金袖扣在暮色中闪了闪:“妈,科学坐月子也是为了月香好,医生说适当活动有助于恢复……”
“科学科学!”何芳忽然抓起樟木箱上的肚兜,“你看这肚兜,我给你缝了三层棉布,护着肚子不受凉,不比你那什么防辐射服管用?”
高月香看着母亲手里的肚兜,又看看欧阳泽无奈的表情,忽然觉得肚子里的宝宝像个小裁判,而她夹在新旧观念的赛场中间,不知该吹哪声哨。
“要不这样,”高月香扶着沙发慢慢坐下,“咱们先去月子中心看看,要是有传统月子餐,妈您也能去指导指导,好不好?”
何芳把肚兜扔在樟木箱上,丝线绣的老虎眼睛歪向一边:“我才不去!省得人家说我这老婆子碍事!”
欧阳泽蹲下来给高月香揉腿,掌心隔着羊绒传来暖意:“妈,月香就是想让您也参与进来,您不知道,她天天跟我说,您炖的鸡汤有多香呢。”
高月香赶紧点头:“是啊妈,我还想让您教月子中心的厨师熬姜汤呢,就按您的老法子,加红糖和葱白,去寒气最好了。”
何芳的脸色缓和了些,手指无意识地着肚兜边缘:“他们能听懂么?现在的年轻人,熬个粥都用什么电饭煲,哪有柴火灶熬的香。”
“听得懂!”欧阳泽立刻接话,“我让月子中心把厨房腾出来,专门给您用柴火灶熬汤,好不好?”
“净瞎说!”何芳瞪了他一眼,嘴角却往上翘了翘,“现在上哪找柴火灶去?”
高月香看着母亲松动的态度,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嘴上说着“不行”,眼里却藏着软和。她摸了摸肚子,那里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缓和,轻轻动了一下。
“妈,”高月香忽然说,“其实我最想喝的,还是您用砂锅炖的猪蹄汤,小时候我生病,您就用那个给我补身体。”
“傻丫头,”何芳走过来替她掖好披肩,“那时候条件不好,现在妈给你炖鱼翅汤,比猪蹄汤有营养。”
欧阳泽在一旁笑:“妈,鱼翅汤我来安排,您就负责炖您的猪蹄汤,月香说了,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汤。”
何芳看着他,眼神彻底柔和下来:“欧阳泽啊,其实阿姨知道你是好意,就是……就是怕月香生完宝宝,跟我不亲了。”
“怎么会呢!”高月香拉住母亲的手,又握住欧阳泽的手,“我永远是妈的女儿,也永远是欧阳泽的妻子,咱们是一家人啊。”
欧阳泽的金袖扣轻轻碰了碰何芳的手背:“妈,以后我们一家三口,还要靠您多指点呢,我连换尿布都不会呢。”
“不会我教你!”何芳忽然来了精神,“换尿布得先擦粉,不然宝宝屁股会红;抱孩子得拖着腰,不能只拎着胳膊……”
高练端着炒好的青菜从厨房出来,菜勺在锅沿敲得叮当响:“老婆子,别光说不练,赶紧把你那套育儿经写下来,省得以后跟欧阳泽打起来。”
“去你的!”何芳白了他一眼,却真的去找纸笔,“月香,你说妈先写‘宝宝夜哭怎么办’,还是先写‘下奶食谱’?”
高月香看着母亲在茶几上铺开信纸,金笔在欧阳泽的小本子上沙沙写着,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她靠在欧阳泽肩上,听着母亲念叨“小米粥要熬出米油”,看着父亲在厨房擦着酱油瓶,忽然觉得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不仅连接着她和欧阳泽,也让两代人的爱有了新的交点。
“欧阳泽,”高月香忽然说,“你看妈写的字,跟你小本子上的一样工整呢。”
欧阳泽低头看,何芳的钢笔字透着股利落,和他的英文笔记形成有趣的对比。“妈这字好看,”他笑着说,“以后宝宝的启蒙字,就由妈来教。”
何芳听见了,笔尖在纸上顿了顿:“那当然!妈先教他写‘月’字,跟月香的名字一样。”
高月香看着母亲认真的侧脸,又看看欧阳泽宠溺的眼神,忽然觉得孕吐的辛苦、观念的冲突,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期待。她摸了摸肚子,那里的小生命正在慢慢长大,而围绕着他的,是母亲的老法子、丈夫的新观念,还有一家人说不完的爱与牵挂,像砂锅炖的猪蹄汤,浓郁、温热,带着家的味道。
“对了,妈,”高月香忽然想起什么,“您那本老相册呢?我想给宝宝看看他妈妈小时候的样子。”
“在床头柜第二层!”何芳头也不抬地回答,“还有你爸年轻时的照片,帅着呢!”
欧阳泽立刻起身去拿相册,金袖扣在走廊灯下划出一道光。高月香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母亲奋笔疾书的样子,忽然笑了。她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观念的碰撞,但只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像现在这样,有说有笑,有老法子也有新花样,那么无论遇到什么,都能熬成一碗暖乎乎的汤,喂饱肚子,也暖透心。
何芳把写好的食谱递给高月香,纸页上还带着钢笔的墨水香:“你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
高月香接过来,看着上面工整的字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没漏,”她轻声说,“妈写的,什么都没漏。”
欧阳泽抱着相册回来,封面己经有些褪色。他翻开第一页,里面是高月香百天的照片,穿着何芳缝的小旗袍,眉心点着红点,像极了银锁上的桃花。“月香,”欧阳泽指着照片笑,“宝宝肯定也这么可爱。”
何芳凑过来看,嘴角的皱纹里都是笑意:“像月香,也像你,肯定是个漂亮宝宝。”
高月香看着相册里的自己,又看看身边的母亲和丈夫,忽然觉得无比安心。她知道,这个小生命的到来,不是打乱了生活,而是让原本的爱有了更温暖的形状,像母亲缝的虎头鞋,像欧阳泽买的银锁,也像她自己,在两代人的呵护下,慢慢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厨房里,高练把最后一盘菜端出来,喊道:“开饭了!今天有月香爱吃的糖醋排骨!”
“来了!”何芳把食谱小心折好,“欧阳泽,你扶着月香,慢点儿走。”
“知道了妈。”欧阳泽扶着高月香站起来,掌心贴着她的腰,“月香,小心台阶。”
高月香走在中间,左边是母亲絮絮叨叨的叮嘱,右边是丈夫小心翼翼的搀扶,肚子里的宝宝轻轻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这份温暖。她忽然觉得,这小小的家,就是世界上最温暖的燕窝,用爱泡发,用心炖煮,无论外面风雨多大,里面永远温热、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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