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过来！”
小女孩儿的哭喊声刺破暮色，粉色书包带子从肩头滑落，在栏杆上晃出凌乱弧度。吴芸踩着碎石子追过去，看见那孩子半个身子悬在桥外，马尾辫被风吹得拍打着脸——下面是深达五米的湖，此刻正泛着冰冷的光。
“丫丫！”追来的女人穿着职业装，高跟鞋在石板路上敲出急响，“你再闹脾气信不信我——”
“阿姨您先别过来！”吴芸张开手臂拦住她，后背己是冷汗淋漓，“孩子情绪太激动，您说话越凶她越容易……”
“松开！”女人想推开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撞在吴芸手肘上，“这是我女儿，轮不到外人管！”
桥下传来水鸟扑棱声。吴芸看着丫丫挂在栏杆上的腿又往外探了探，心都要跳出喉咙：“她现在需要的是哄，不是骂！您看她校服都没脱，是不是在学校受委屈了？”
女人忽然哽住，指尖攥紧了皮包带子。吴芸这才注意到她眼角的细纹，和自己母亲生气时一模一样——都是强撑着的大人，心里早乱成了麻。
“丫丫，”她慢慢蹲下来，声音放得比湖水还轻，“姐姐刚才看你跑的时候，掉了颗小熊发卡，是不是这个？”她从口袋里摸出枚粉色发卡，金属小熊在暮色里泛着柔光。
小女孩儿睫毛剧烈颤动，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这是……这是周周送我的。”
“周周是你好朋友吗？”吴芸把发卡别在自己马尾上，“姐姐小时候也有个好朋友，我们总一起在湖边看星星。”她侧过脸，让丫丫看见发卡反光，“后来她搬家了，不过我们约定每年生日都给对方写信。”
“骗人！”丫丫突然提高声音，“周周说他爸爸要和我妈妈结婚，他以后就是我哥哥了！可是我不要哥哥，我要爸爸……”
话音未落，身后传来女人的抽气声。吴芸转头，看见她捂着嘴蹲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石板路上——原来不是脾气坏，是藏着不敢哭的伤。
“丫丫想爸爸对不对？”吴芸慢慢靠近栏杆，指尖蹭过孩子冰凉的手背，“姐姐小时候也总盼着爸爸回家，有次我偷偷在他公文包里塞了颗糖，结果他加班到凌晨，糖都化了。”
“真的吗？”丫丫吸着鼻子看她，“那你爸爸生气了吗？”
“他呀，”吴芸笑着摇头，“把化掉的糖纸夹在笔记本里，说那是女儿送的星星。”她忽然想起刘文山，想起他总把她送的薄荷糖纸折成小船，放在办公桌上，“其实大人有时候很笨，不知道怎么说‘我在乎你’，就会用凶的样子藏起来。”
女人忽然站起来，踉跄着扑到栏杆边：“丫丫，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说‘你爸爸死了算了’，妈妈只是太害怕你问爸爸去哪儿了，害怕你像幼儿园小朋友那样笑我……”
她的哭声混着湖水拍岸声。吴芸看见丫丫眼里的水光变了，从愤怒变成不知所措——就像她十二岁那年，听见妈妈在厨房偷偷哭，手里还攥着爸爸的体检报告。
“那你喜欢周周的爸爸吗？”丫丫忽然问。
女人愣住，指尖抚过女儿被风吹乱的头发：“妈妈和周叔叔只是同事，我们……”
“其实喜欢也不一定要在一起呀。”吴芸忽然开口，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桥，“就像姐姐喜欢……喜欢一个人，可是他可能会和别人结婚，可能永远不知道我的心意。”她声音渐轻，想起刘文山刚才在远处的身影，“但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就够了。”
“你骗人！”丫丫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你明明很难过，眼睛都红了！”
吴芸一愣，这才惊觉自己早己满脸泪水。远处传来脚步声，刘文山举着她的外套跑过来，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吴芸！刚才听你说喜欢的人会结婚，我……”
“先别说这个！”吴芸慌忙抹脸，“快帮我劝劝丫丫，她……”
“姐姐，”丫丫忽然拉住她的袖子，“你喜欢的人，是不是那个总给你送薄荷糖的哥哥？他刚才在树后面，把耳朵都贴在树干上了！”
空气瞬间凝固。吴芸看见刘文山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她昨天煮的草莓酱。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她忽然想起弟弟的电话——不是家里着火，是他在厨房煮火锅忘了关火，浓烟触发了警报。
“先回家吧。”她替丫丫整理好书包，把发卡别回她头上，“你看，小熊又回到星星上了。”
丫丫低头玩着发卡，忽然伸手抱住妈妈：“妈妈，我以后不闹了……你别不要我。”
女人紧紧搂住她，肩膀剧烈颤抖。吴芸转身时，看见刘文山正弯腰替她捡掉落的围巾，指尖触到毛线里的枯叶——原来刚才她躲在树后哭时，他一首站在那里，替她挡住了风。
……
“所以你躲我，是因为以为我要结婚？”
湖边长椅上，刘文山的声音混着夜风。吴芸盯着自己映在湖面的影子，看他伸手替她摘去头上的落叶，却在指尖即将触到发丝时，又像被烫到般缩回。
“前几天你说‘刘哥和嫂子去度蜜月’，”她捏着围巾穗子，声音轻得像湖面上的雾，“我以为……”
“以为我是那个要结婚的刘哥？”他忽然笑起来，胸腔震动着撞在她肩头，“傻瓜，我姓刘，可刘哥是我们科长，孩子都三岁了。”
围巾穗子“啪”地打在他手背上。吴芸抬头看他，发现他笑起来时眼角有小细纹，像她养的多肉叶片边缘的绒毛：“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害我这几天看见你消息就躲，连树洞号都被封了……”
“树洞号？”
“就是那个写情感故事的账号，”她踢着脚边的石子，“昨天被封了，因为我之前兼职的老板是个骗子，用我的账号散播谣言。”想起派出所里警察严肃的脸，她声音又低落下去，“写了三年的故事，说没就没了。”
刘文山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笔记本，封皮上贴着她送的薄荷糖纸：“其实我早关注了那个号，网名叫‘风过竹林’对不对？上次你写‘喜欢的人总在袖口藏糖’，我还在评论区问‘要不要试试草莓味’。”
她猛地抬头，看见他眼底的星光。原来那些深夜里的回复，那些“加油”“今天的故事很暖”，都是他——那个总被她骂“工作狂”的刘文山，那个会把她随口说的话记在心里的笨蛋。
“所以……”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温度透过围巾传来，“新年愿望要不要改改？比如……和我一起养多肉？”
吴芸看着他耳尖的红，想起丫丫说的“喜欢就要说出来”。远处传来跨年的钟声，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在同时听见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震动——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颤抖，原来有些心意，早就像湖底的水草，不知不觉缠在了一起。
“好啊。”她听见自己说，“不过要先说好，你不能再把多肉浇死了，上次那盆熊童子被你养成了秃头。”
他笑出声，指尖蹭过她掌心薄茧：“遵命，吴老师。”
……
与此同时，三公里外的KTV包厢里，董家希盯着屏幕上的《可惜不是你》，筷子把面前的爆米花戳得稀烂。张沛刚唱完一句“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就看见她突然把筷子拍在桌上：“不唱了！喝酒！”
“希希怎么了？”苟丹丹递来果盘，“从跨年开始就不对劲，是不是那个树洞号……”
“没事！”董家希灌了口啤酒，忽然想起下午在派出所门口遇见的男人——那个害她丢了剧本杀工作的顾客，竟然笑着跟她打招呼，好像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在店里大吵大闹，说“女大学生就该乖乖读书，玩什么推理”。
“就是觉得不公平！”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啤酒的苦，“凭什么他可以若无其事，我却要被封号、被骂？凭什么那个独臂的老同学，明明那么好，却要得骨癌？凭什么……”
她的声音被音乐声吞没。谢阳轻轻搂住她肩膀，指尖触到她后背微微的颤抖——就像上个月在医院，他们看见老同学笑着说“又复发了”时，她藏在走廊拐角的哭声。
“我替他联系了北京的专家，”张沛放下话筒，眼里映着屏幕蓝光，“他爸妈总说‘别浪费钱’，可他偷偷把银行卡密码都告诉我们了……”
“别说了。”苟丹丹忽然举起酒杯，“新年第一天，咱们说点开心的。希希，你不是想换新年愿望吗？我帮你写一个——‘董家希早日找到不嫌弃她爱熬夜写稿的男朋友’！”
“去你的！”董家希抄起爆米花砸她，却在看见苟丹丹发间的雏菊时，忽然笑了——那是齐璞送的花，据说他每天早上都会去给花浇水，比给病人换药还准时。
包厢里的气氛渐渐回暖，《新年好》的旋律盖过了叹息。董家希望着窗外的烟火，忽然想起吴芸说的“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却又觉得，能和这些人一起跨年，能在眼泪掉下来时有肩膀可以靠，好像也不算太糟。
手机忽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跳出来：“对不起，那天在剧本杀店是我太冲动。听说你的树洞号被封了，如果需要，我可以帮你联系出版社……”
她盯着屏幕愣住，听见张沛在旁边喊：“希希！该你唱《恋爱ing》了！”
烟火在夜空炸开，照亮她指尖悬而未决的回复。董家希忽然笑了，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抓起话筒：“来！今天谁不唱到天亮，谁就是小狗！”
……
零点钟声里，吴芸望着湖面倒映的烟火，忽然想起丫丫问的“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刘文山的手臂圈住她肩膀，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像她总藏在袖口的薄荷糖，凉丝丝，甜津津。
“新年快乐。”他的声音混着烟火炸裂声，“我的新年愿望己经实现了。”
她抬头看他，发现他摘了眼镜，睫毛在火光里投下细碎阴影。远处传来消防车的鸣笛，却不再让她心慌——因为身边有个人，会在她慌乱时握住她的手，会把她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
“我的愿望啊，”她靠在他肩头，看烟火落进他眼底，“是希望所有藏在心里的话，都能在阳光下开花。”
风掠过竹林，带来薄荷的清香。刘文山低头时，看见她发间的银铃轻晃，像春天要来了。有些秘密，终于不用再藏在树洞里；有些心意，终于可以像湖面上的星光，明明白白，闪闪发亮。
(http://www.qiushuxsw.com/book/eKTlul.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