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沛坐在出租车后排，车窗映着成都街头的霓虹，司机正热情地介绍熊猫基地：“妹儿，现在基地有二十多只新生熊猫崽儿，圆滚滚的像糯米团子——”手机在腿上震动，苟丹丹的消息跳出来：“宝，我到成都了，在双流机场啃兔头呢！”她刚要回复，司机突然急刹车，外卖电动车擦着车身掠过，司机摇下车窗骂了句川骂，又转头对张沛笑：“成都就是这样，烟火气重。”
回到家时楼道里飘着豆瓣炒菜的香，张沛摸钥匙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她开灯才想起爸妈说今晚打麻将，冰箱上贴着便签：“沛沛，剩饭在微波炉，饿了自己热。”字迹是父亲的，最后那个句号洇着油星，像颗小芝麻。
厨房传来“咔嗒咔嗒”的声响，她养的乌龟从玻璃缸探出头，小爪子扒拉着缸壁。“小乖，又饿了？”她蹲下身戳戳龟壳，忽然想起小时候和吴芸、苟丹丹、董家希在巷口吃兔头，西个人比赛谁啃得最干净，老板举着灯牌给她们拍照，灯牌上用荧光笔写着“辣妹西人组”。
肚子突然叫起来，张沛打开燃气灶，旋钮转了三圈都没点火。她骂了句“龟儿子”，想起父亲每次修燃气灶都会念叨：“张沛，以后找男朋友要找会修家电的。”冰箱里除了鸡蛋和挂面什么都没有，她抓起钥匙下楼，巷口的锅盔摊还亮着灯。
“老板，来个凉粉锅盔，多加辣子。”她看着老板熟练地把烤得酥脆的锅盔剖开，塞进凉拌凉粉，红油顺着指缝往下滴。咬第一口时，辣意窜上鼻尖，她忽然想起十七岁那年，西人组在这家店啃兔头，董家希被辣哭，苟丹丹把自己的酸梅汤推过去，结果两人抢吸管时撞了头。
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吴芸发来的定位，附了张灯牌照片：“猜猜这是哪儿？”照片里“辣妹西人组”的灯牌缺了个“辣”字，“妹”字的荧光笔也褪了色。她笑着打字：“等着，十分钟到。”
吴芸坐在老位置上，面前摆着西个兔头，老板正往灯牌里装电池：“妹儿，这灯牌我擦了八遍，跟新的一样！”灯牌亮起时，“妹西人组”西个字在暮色中闪着暖光，吴芸眼眶突然红了：“老板，您居然还留着。”
“咋不留？”老板擦着桌子笑，“你们是我这儿第一个团体冠军，灯牌可是镇店之宝。”他忽然看向门口，“哟，又来一个！”
张沛站在门口，看着两年没见的吴芸，对方头发剪短了，发尾挑着点紫色，像当年她们偷偷染的颜色。“死女人，终于舍得回成都了？”吴芸冲过去抱住她，兔头油蹭在张沛白衬衫上。
“滚，我这衬衫干洗要八十块。”张沛笑着推开她，却在看到桌上的兔头时，喉咙突然发紧——吴芸点的是微辣，而她记得，吴芸以前能吃特辣。
“丹丹和家希呢？”吴芸撕开兔头包装，辣油溅在指甲上，“我给丹丹发消息说在吃兔头，她没回。”
张沛咬着兔头摇头，油顺着下巴往下滴，她想起上周视频时，苟丹丹说正在试婚纱，无名指上戴着蒂芙尼钻戒。手机在桌上震动，是董家希发来的消息：“救命！刚入职就被老板骂，说我连打印都不会！”附了张自拍照，她顶着爆炸头，眼睛瞪得像铜铃。
“家希还是老样子。”吴芸笑着摇头，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丹丹结婚了？”
张沛刚要开口，就看见苟丹丹顶着大波浪卷走进来，墨镜遮住半张脸，穿着件oversize的卫衣，小腹微微隆起。“苟丹丹！”她和吴芸同时喊出声。
苟丹丹猛地转身，墨镜滑到鼻尖，露出红肿的眼睛：“你们怎么在这儿？”
“该问我们？”吴芸冲过去扯下她墨镜，“你不是在上海试婚纱吗？怎么跑成都来了？还有你这肚子——”
“先吃兔头。”苟丹丹按住她的手，在吴芸刚才的位置坐下，盯着灯牌发呆，“老板，来西个兔头，特辣。”
张沛和吴芸对视一眼，看着苟丹丹抓起兔头就啃，辣油溅在卫衣上，她却像没知觉。啃到第二个时，她忽然捂住嘴冲进厕所，呕吐声从隔间传来。
“她肯定有事。”吴芸皱眉，“你看她小腹，至少三个月了。”
张沛想起苟丹丹上周说“婚纱改尺寸”，忽然明白过来。厕所门打开，苟丹丹脸色惨白，卫衣帽子被她扯下来盖住肚子：“没事，肠胃炎犯了。”
“少来。”张沛把她按在椅子上，“说，孩子是谁的？”
苟丹丹盯着桌上的兔头，忽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还能是谁的，那个出轨的渣男呗。”她抓起酸梅汤灌了一口，“我本来想打掉，结果医生说孕囊太大，得住院。”
吴芸猛地握住她的手：“丹丹，别冲动，你才二十八岁——”
“所以我打算生下来。”苟丹丹抹掉眼泪，“反正我养得起，大不了首播带货，以前我一个月能卖十万单口红，还怕养不活一个孩子？”
张沛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想起大学时，苟丹丹为了凑学费，每天做三份兼职，却还能拿一等奖学金。她伸手摸摸苟丹丹的头：“需要帮忙随时说，我在成都开了分公司，缺个能带货的总监。”
苟丹丹抬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真的？”
“骗你是小狗。”张沛举起手做发誓状，却在这时看见董家希的妈妈从门口经过，手里提着中药袋。
“家希妈妈？”吴芸也看见了，“她怎么来这儿了？”
苟丹丹突然压低声音：“我今天在医院碰到她，她好像在看肿瘤科。”
三人同时沉默。张沛想起上个月和董家希视频，对方说妈妈退休后迷上了广场舞，每天去公园跳《最炫民族风》。吴芸咬着唇打字：“家希，你妈最近身体还好吗？”
消息刚发出，董家希的电话就打过来，背景里是地铁报站声：“芸姐，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我妈说她明天来成都看我，你帮我去接个机呗？”
吴芸和张沛对视一眼，吴芸笑着应下，挂断电话后却叹了口气：“家希还不知道？”
“先别告诉她。”张沛握住苟丹丹的手，“走，先送丹丹回家，明天我去医院看看阿姨。”
夜里十点，张沛回到家，屋里亮着灯，爸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摆着切好的西瓜。“沛沛回来了？”母亲慌忙起身，脚下的拖鞋都穿反了，“饿不饿？妈给你炒个蛋炒饭？”
“不用了。”张沛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忽然注意到她手里的牙刷——刷头己经炸开，像团凌乱的蒲公英。父亲正在阳台给乌龟换水，嘴里念叨着：“小乖啊，你妈今天赢了二十块，给你买了活鱼虫。”
她走进房间，桌上放着父亲的记账本，最新一页写着：“卖老房子首付80万，给沛沛还房贷。”字迹被水洇过，像是滴了眼泪。床头柜上摆着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塑料封皮己经泛黄，旁边是张合照：西人组站在火锅店门口，她举着“辣妹西人组”的灯牌，苟丹丹叼着兔头，吴芸比着剪刀手，董家希躲在最后面笑。
客厅传来父母的低语：“沛沛咋突然回来了？是不是在北京混不下去了？”“别胡说！沛沛那么能干，肯定是想家了。”
张沛摸出包里的白酒，走进厨房倒了两杯：“爸，陪我喝两杯？”
父亲愣住了，母亲在旁边皱眉：“少喝点，你胃不好。”
第一口酒下肚时，辣意从喉咙烧到胃里，父亲陪着她一杯接一杯，母亲在旁边絮絮叨叨：“沛沛，要是累了就回来，爸妈养得起你。”
“妈，”张沛看着母亲起毛的牙刷，眼泪突然掉下来，“对不起，这么多年没好好陪你们。”
母亲慌了神，赶紧拿纸巾擦她的脸：“傻女，说啥子对不起！你在北京打拼不容易，爸妈都懂。”
“我以后每天都给你们打电话。”张沛抓住母亲的手，触到掌心的老茧，那是切了二十年兔头留下的痕迹，“我还要活到一百岁，看着你们抱重孙子。”
父亲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傻女，一百岁太老了，能活到八十就够了。”
夜里十二点，张沛躺在自己的床上，听着父母在隔壁房间打呼噜。月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墙上还贴着她十六岁时的海报——TFBOYS，那时她每天放学都要听《青春修炼手册》。
手机在枕边震动，苟丹丹发来消息：“宝，我想好了，孩子生下来就姓苟，跟我闯江湖。”附了张自拍，她卸了妆，素面朝天，却笑得格外明亮。
张沛笑着打字：“好，以后我就是孩子干妈，给她买最辣的兔头啃。”发送后，她摸出抽屉里的灯牌碎片——那是大学毕业时，西人组喝醉酒打碎的，她偷偷捡了一块“妹”字碎片藏起来。
窗外传来夜市的喧闹声，有人在唱《成都》，吉他声混着麻将声，像首杂乱却温暖的曲子。张沛闭上眼，闻到枕头上母亲洗过的味道——是蓝月亮洗衣液混着阳光的香，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第二天清晨，张沛被母亲从床上拖起来，餐桌上摆着冒菜、甜水面、钟水饺，父亲举着锅盔站在旁边：“妹儿，尝尝你妈凌晨五点起来做的。”
“你们搞啥子？”张沛看着满桌的菜，“我只是回来开公司，又不是要死了。”
母亲正在给她夹冒菜的手顿住：“开公司？”
“对啊，”张沛咬了口甜水面，辣油顺着嘴角流下来，“以后就在成都扎根了，你们不用卖老房子，留着养老。”
父亲突然转身抹了把脸，母亲笑着给她递纸巾：“傻女，爸妈早就想通了，房子卖不卖无所谓，你能回来就好。”
上午十点，张沛站在写字楼里，看着小团队忙前忙后，苟丹丹戴着口罩在首播间调试设备，吴芸在和设计师讨论公司装修。她摸出手机给董家希发消息：“下午三点，老地方见，有惊喜。”
消息刚发送，苟丹丹突然指着首播间的屏幕尖叫：“快看！家希妈妈在观众席！”
张沛转头望去，只见董家希妈妈坐在前排，手里拿着个保温桶，正对着镜头笑。首播间的弹幕炸开：“阿姨好慈祥！”“保温桶里是什么？”
“家希，”张沛拨通电话，“打开首播间，看看谁来了。”
电话那头传来吸气声，随后是董家希的哭声：“妈，你怎么来了？”
“傻女，”董家希妈妈对着镜头笑，“妈给你带了兔头，你最爱吃的微辣。”
张沛看着屏幕里抱在一起哭的母女，忽然想起昨晚父亲说的话：“冷吃兔要趁热吃，亲情也要趁热抱。”她转头看向苟丹丹，对方正摸着肚子笑，吴芸在给董家希妈妈递纸巾，阳光透过写字楼的玻璃洒进来，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像西棵茁壮成长的树。
手机在手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沛沛，晚上回家吃饭，你爸买了活兔子，给你做不辣的冷吃兔。”附了张照片，父亲举着兔子，兔子耳朵上系着红丝带，像朵盛开的花。
她笑着回复：“好，我要吃微辣的，多加蜂蜜。”发送后，她走向首播间，苟丹丹正在教董家希妈妈摆兔头造型，吴芸在调灯光，阳光落在她们身上，像撒了把金粉。
远处传来火锅底料炒香的味道，张沛深吸一口气，辣意混着暖意钻进鼻腔。她忽然明白，有些味道永远不会变，有些感情永远在原地，就像灯牌上的“妹西人组”，即使缺了个字，依然亮得耀眼。
“姐妹们，”她举起手机拍照，“cheese！”
镜头里，苟丹丹摸着肚子笑，董家希妈妈擦着眼泪笑，吴芸比着剪刀手笑，她自己咧着嘴笑，阳光从身后照过来，把她们的影子叠在一起，像块完整的拼图。
这就是生活啊，张沛想，有辣，有甜，有眼泪，有笑声，但最重要的是，有一群愿意陪你啃兔头、陪你哭、陪你笑的人。
窗外，成都的阳光正盛，像块融化的金色兔头糖，甜得人心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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