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景！初景！”淮竹的指尖掐进初景手腕，冰凉的鳞片下脉搏微弱如游丝。弘业撕开封在初景眉心的御妖符，黄纸遇血即燃，在火光中显露出稽查司特有的锁妖纹路。怀中的鲮鲤妖突然剧烈抽搐，喉间溢出混着泥沙的血沫，鳞片缝隙里渗出靛蓝色妖力——那是被御妖符强行逼出内丹的征兆。
“撑住！”弘业扯开腰间符咒袋，十二道镇妖符如蝶翼展开，在初景头顶结成北斗阵。淮竹摸出随身携带的玉瓶，倒出三滴龙涎香滴进初景唇缝：“这是王权家秘传的护心散，他若再不醒……”话音未落，初景突然剧烈咳嗽，咳出半枚带血的鱼鳞，鳞片上赫然刻着“木小五”三个字。
初景睁开眼时，烛火在瞳孔里碎成金箔。他望着弘业腰间的王权剑穗，喉间发出幼兽般的呜咽：“木、小五……”淮竹按住他颤抖的肩膀，瞥见他锁骨下方狰狞的鞭痕——那是矿洞监工特有的三齿鞭留下的印记。
“慢慢说。”弘业递来温好的黄酒，初景却摇头，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淮竹的袖口。三年前的矿洞湿气顺着回忆漫来，他蜷缩在阴暗角落，脊背贴着冰冷的石壁，听着木小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那个总把袖口挽到手肘的年轻捕快，每次来都会偷偷带块烧饼，芝麻粒沾在他虎口的薄茧上，在火把光里像撒了把碎星。
“他说我眼睛像月光下的鱼鳞。”初景的指甲掐进掌心，鳞片下渗出的血珠凝成冰晶，“那天他解开我的锁链，说‘你该去看看真正的月亮’。”淮竹注意到他耳后未褪的妖纹在发抖，那是修为被强行压制的痕迹。弘业突然握紧剑柄，三年前稽查司的密档在脑海中闪过——那年冬天确实有个捕快因“私放妖邪”入狱，案由写着“与鲮鲤妖通奸”。
“御妖符……”初景突然抓住弘业的手腕，指甲刺破他袖口，“他们给我下了御妖符，我看见木小五被按在刑架上，鞭子抽在他背上的声音……”他猛地捂住耳朵，鳞片掀起露出渗血的耳道，“我控制不住爪子，那些人说我杀了监工，但我明明记得……”
“是稽查司的‘夺舍符’。”弘业的声音冷如刀锋，他扯开初景衣袖，果然在肘弯内侧发现淡青色咒印，“用妖族精血养的傀儡符，中咒者会控杀人，事后却以为是自己所为。”淮竹倒吸冷气，这类禁术三年前就该随南宫家灭门失传，如今却出现在稽查司卷宗里。
深夜的稽查司地牢，木小五的指甲抠进砖缝。南宫垂的绣鞋碾过他渗血的后背，鞋尖的金丝凤凰沾着肉末：“只要你在供状上按手印，承认杨家指使你私放妖邪，本司便留你全尸。”烛台上的蛇形烛台突然明灭，木小五闻到熟悉的龙涎香——是雁的味道，她总说这香味能镇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做梦。”木小五啐出带血的牙齿，血珠溅在南宫垂裙角，绽开如红梅。地牢铁门突然被撞开，穿婚服的雁扶着门框喘息，金簪歪斜地支棱着，发间的珍珠步摇散落一地。她掌心的血滴在青砖上，竟凝结成冰晶——那是用禁术强行提升修为的征兆。
“放开他。”雁的声音带着哭腔，婚服下的内衬染着暗红，不知是喜服的底色还是血迹。南宫垂轻笑，指尖弹出三道御妖符：“杨家小姐果然情深义重，不过你可知，你夫君私放的鲮鲤妖，今早刚在乱葬岗杀了三人？”符纸贴在雁眉心的瞬间，木小五听见她压抑的呜咽，像极了矿洞里受伤的小兽。
与此同时，弘业在梦中又见到那棵黑色苦情树。树枝上挂着染血的捕快服，每片叶子都写着被诬陷的妖族名字。树下跪着个戴枷锁的少年，背影与木小五重合，他抬头时，眼中竟燃着与初景相同的靛蓝色妖火。淮竹的声音从远方飘来：“永夜将至，光暗逆转……”
“弘业！”淮竹的摇晃打断梦境，晨光透过窗纸照在初景苍白的脸上。弘业摸出怀中的传讯符，纸鹤展开时露出半片带血的婚服碎片，鹤喙里衔着雁的金簪：“稽查司地牢，子时三刻，木小五……”字迹在晨光中渐渐隐去，最后留了滩泪痕形状的墨渍。
“我要去救他。”初景突然起身，鳞片摩擦发出沙沙声。淮竹按住他肩膀，却触到一片滚烫——他竟在强行冲破御妖符的封印。弘业将王权剑横在两人之间，剑穗上的银铃响得急促：“你现在去是送死，南宫垂早就算准我们会劫狱。”
“可雁姑娘……”初景的鳞片簌簌掉落，每片都带着体温，“木小五说过，她穿婚服的样子像下凡的仙子。”淮竹别过脸去，想起今早收到的消息：杨家为平息事端，己对外宣称雁染上重疾，婚事由堂弟代娶。弘业突然握住初景的手，将一道符咒按进他掌心：“子时三刻，稽查司后巷的枯井，我会用王权剑意打开结界。”
“弘业，你疯了？”淮竹拽住他手腕，“擅自介入稽查司案件，你父亲会剥了你的皮！”弘业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守宫砂——那是王权家嫡系的标志，此刻正泛着妖异的红光。“昨晚我收到密报，”他压低声音，“三年前的矿洞惨案，根本是南宫垂为了夺取鲮鲤妖内丹设的局。”
子时三刻，稽查司后巷的枯井突然喷出寒气。初景跟着弘业跃入井中，腐臭的积水里浮着无数御妖符，每张符上都刻着他的妖纹。地牢深处传来雁的尖叫，混着南宫垂的笑：“杨家小姐的血果然好用，这具身体拿来养我的夺舍符再好不过。”
“放开她！”木小五的怒吼震得石壁掉灰，他看见雁的瞳孔己变成蛇类的竖瞳，嘴角裂开露出尖牙——那是被夺舍的征兆。南宫垂的指尖按在雁眉心，正将最后一道符纸嵌入她识海，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龙鸣般的剑吟。
弘业的王权剑劈开地牢顶部，碎石纷飞中，初景看见木小五被锁在六芒星刑台上，后背的鞭痕深可见骨，却没一道伤到肾脏——那是捕快之间心照不宣的求生暗号。“初景？”木小五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却在看见他袖口的咒印时骤然变色，“你怎么会有夺舍符的印记？”
“先救雁姑娘！”初景扑向控的雁，却被她利爪划伤脸颊。弘业挥剑逼退南宫垂，余光瞥见刑台下方刻着巨大的聚妖阵，阵眼正是木小五颈间的双鱼玉佩——那是雁送他的定情信物。“淮竹！破阵！”他掷出符咒袋，淮竹会意，十二道符纸按北斗方位贴在阵角。
南宫垂的脸色骤变：“你竟敢用王权家的星轨破阵！”弘业的剑抵住她咽喉，却在看见她耳后的妖纹时瞳孔收缩——那是与初景 identical的鲮鲤鳞片纹路。“你也是妖族。”他的剑尖渗出血珠，南宫垂的嘴角却扬起疯狂的笑：“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能操控初景？我们鲮鲤妖的血，天生就是最好的符咒引子。”
“不可能……”初景的爪子停在雁咽喉上方，看着南宫垂褪去人皮，露出与自己相似的靛蓝色鳞片。木小五突然剧烈挣扎，锁链崩断的瞬间，他扑过去用身体护住雁：“原来当年矿洞里的监工是你假扮的，你早就想借初景的手杀了我！”
南宫垂的尾巴扫过聚妖阵，阵中突然升起无数怨魂，每个怨魂都穿着与木小五相同的捕快服。“因为只有你死了，初景才会彻底失控，”她的鳞片摩擦发出刺耳的响，“鲮鲤妖的内丹，可是能让人永葆青春的宝贝。”
弘业的剑突然转向，剑尖刺入聚妖阵中心的双鱼玉佩。雁在昏迷前一刻抓住木小五的手，金簪掉落在刑台上，划出半道符纹——那是她用经血提前画好的破阵符。“初景，”木小五咳出黑血，那是南宫垂下的毒，“还记得我教你的那个咒语吗？对着月亮念，就能……”
初景突然仰头，喉间溢出古老的妖族密语。地牢顶部的石缝里漏下月光，照在他鳞片上的咒印处，竟将夺舍符的纹路映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状。弘业恍然大悟，掏出怀中的星轨罗盘，与初景的妖纹共振，聚妖阵顿时土崩瓦解。
南宫垂发出尖利的惨叫，化作原型想要逃走，却被淮竹撒出的金粉缠住——那是用王权家秘金磨成的粉末，专克水族妖族。初景颤抖着抱住木小五，发现他后背的鞭痕下，竟纹着与自己鳞片相同的保护咒。“傻瓜，”木小五笑着蹭了蹭他额头，“我早就用妖纹帮你挡了夺舍符的控制，你以为自己杀人的那晚，我为什么故意站在你面前？”
黎明时分，稽查司地牢燃起熊熊大火。弘业背着昏迷的淮竹，看着初景扶着木小五走向晨光。雁的金簪在他掌心发烫，簪头的凤凰雕纹里，藏着半张泛黄的纸——是三年前木小五为初景求的脱籍文书，案由栏写着“因捕快木小五履职不力，致妖邪逃脱”。
“接下来怎么办？”淮竹扯了扯弘业的袖子，看见远处有稽查司的追兵赶来。弘业摸出王权剑穗上的银铃，轻轻一摇，竟发出与矿洞监工的警哨相同的频率。追兵们突然停下，对着木小五齐齐行礼——那是捕快之间最高的敬意。
“去杨家。”木小五擦去雁嘴角的血，将金簪重新别进她发间，“我要亲自告诉杨老爷，他女儿嫁的是个什么样的傻瓜。”初景抬头望着天空，东方既白处，他终于看见生平第一缕朝阳，在木小五的睫毛上碎成金粉，比矿洞里的火把亮上千倍万倍。
弘业望着这一切，忽然想起梦中的黑色苦情树。此刻树干上的捕快服正在褪色，露出底下新生的绿叶，每片叶子上都映着初景看朝阳的眼睛。淮竹递来块烧饼，芝麻粒沾在他指尖，像极了三年前木小五带给初景的那块。
“永夜将至，但总有人要守着黎明。”弘业咬下烧饼，听见远处传来更夫的打更声，“至少我们能让这世上，少一个被御妖符操控的初景，多一对能看朝阳的有情人。”淮竹望着他眼中的光，忽然明白为何王权家的剑会选择他——那不是斩妖除魔的冷光，而是愿为蝼蚁抗天的热光。
初景扶着木小五走过青石板，晨光为他们的影子镀上金边。木小五忽然指着远处的茶楼：“等雁醒了，我们去吃桂花糕吧，她说那是人间最甜的东西。”初景点头，鳞片下的内丹终于不再灼痛，他知道，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御妖符能锁住他的月光，锁住他的星星。
当第一缕晨雾散去时，弘业看见街角的糖画摊正在画小熊。摊主问围看的孩子们想要什么，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说：“要会发光的小熊，这样就能照亮所有黑黢黢的矿洞啦！”他笑了，摸出怀中的星轨罗盘，指针正指向初景鳞片上的北斗纹——那是永夜中永不熄灭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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