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球炉的余温还在烘着蟋蟀罐底的醋酸,静静正用筷子戳着罐壁上的铜锈,突然听见王阿婆的搪瓷盆“哐当”砸在弄堂石板上的声音。
“作孽啊!”
王阿婆的霉干菜坛子在怀里晃悠,坛盖缝隙漏出的酱汁溅在阿飞刚修好的二八杠车座上,“街对面副食店说咱们用火锅油熬了三回,油渣都能当煤球烧!”
刘仙仙的铜钱耳环“当啷”撞在门框上。
她刚给蟋蟀罐系好最后一个红绳蝴蝶结,闻言抄起《弄堂风云录》手稿就往煤球炉跑:“放什么麻辣厥词!老娘的火锅油比阿飞的喇叭裤还透亮!”
马名扬的算盘“啪”地合上,算珠蹦进正在泡醋的蟋蟀罐。
他歪戴着红领巾,左手蝴蝶疤痕在晨光里抖了抖:“地沟油博士又在搞鬼——上次他偷录车铃暗号时,裤脚还沾着我修自行车的机油!”
话音未落,红姐的镀金鸡毛掸子就戳破了晨雾。
她掸子尖挑着张皱巴巴的传单,纸页上用化学公式印着“检测报告:某火锅店油脂酸价超标200%”,落款处画着个戴白大褂的卡通辣椒。
“这字跟地沟油博士的实验笔记一个墨迹!”
刘静静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度数+野心”的贴纸被醋蒸汽熏得卷成油花状,“他肯定用过期粮票换了打印机墨水!”
弄堂口突然传来“叮铃铃”的急刹车声。
阿飞的二八杠横在路中间,车斗里的蟋蟀罐培训手册撒了一地,最上面那本正好压住张新传单——这次画着个流脓的火锅油桶,配文“吃一口等于吞十斤废轮胎”。
“我刚去分店送货,”阿飞喘着粗气,喇叭裤膝盖处磨出个洞,“连卖冰棍的都不跟咱们换糖糕了!”
陈金花的缝纫机突然“哒哒”响起来。
她从抽屉里翻出个布包,里面掉出半张1985年的油票:“当年名扬他爸工伤赔的油票,咱们哪回买油不是用这票换的正宗菜籽油!”
“可现在谁信油票啊!”
仙仙把算盘往桌上一拍,算珠滚进王阿婆的霉干菜坛,“得找个能让街坊邻居看懂的证物!”
老张头的废品站三轮车恰好在这时碾过门槛,车斗里的旧油桶叮当作响:“收破烂收到个1979年的油量表,指针比阿飞的鬓角还准!”
刘静静突然抓起泡菜坛闻了闻,坛口的辣椒皮粘在她眼镜上:“王阿婆的泡菜水是酸性的,能测油脂饱和度!”
她说着就往搪瓷杯里倒了勺泡菜汤,又从煤球炉边舀了勺火锅油滴进去——油花在汤里绽开时,竟冒出股花椒香。
“快看!”
马名扬的算盘珠砸在杯沿,“好油遇酸会乳化,地沟油才会结块!”
话没说完,阿飞就抢过杯子喝了口。
泡菜汤混着油花呛得他首咳嗽,却突然跳起来:“是真的!跟仙仙熬的香油一个味!”
他甩头时鬓角勾住晾衣绳,整个人挂在半空,手里的杯子却稳稳当当,油花在汤里晃成小太阳。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王阿婆翻泡菜坛时。
她颤巍巍掏出坛底压着的竹片,上面用红漆写着“1990年油坊进货单”,墨迹里还嵌着粒花椒——那是当年马父买油时,油坊老板特意送的防伪花椒,说“真油配真椒,假一赔十缸”。
“还有这个!”
红姐突然用鸡毛掸子敲了敲坛壁,掸子尖挑出块凝固的油垢,“师傅教过我,好油凝固后是奶白色,地沟油才会发黑!”
她把油垢放在煤球炉上烤,融化的油滴在算盘上,竟折射出彩虹色的光。
吴老师抱着粉笔盒冲进来时,正看见仙仙把进货单贴在泡菜坛上。
他立刻在黑板上画起图表:“根据油票数量×单价÷花椒粒数,可证三十年用油成本高于地沟油三倍!”
说着就往泡菜坛里倒了半瓶酒精,火焰“腾”地升起,油垢在火里烧成白灰——地沟油含杂质,燃烧后会留黑炭。
地沟油博士戴着白大褂混在围观人群里,正用录音笔录下火焰声。
他裤脚突然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低头一看,竟是阿飞用喇叭裤链勾住了他的鞋带,裤腿上还沾着昨天修自行车时的火锅油印。
“抓间谍!”
仙仙抄起泡菜坛就冲过去,坛口的辣椒皮飞进博士的白大褂,“尝尝老娘的‘麻辣证据链’!”
混乱中,刘静静把整坛泡菜汤泼在博士的录音笔上。
磁带“滋啦”一声卡住,倒带时竟放出段滑稽的儿歌——原来博士误录了幼儿园的放学铃声,里面还混着小朋友们唱的“算盘歌”。
马名扬趁机用算盘卡住他的衣领,算珠崩在他的确良衬衫上:“想造谣?先算清我们从1983年到现在用了多少斤菜籽油!”
那天下午,弄堂口支起了口大铁锅。
陈金花用缝纫机轧出“油品检测现场”的横幅,红姐的鸡毛掸子插在油桶里当搅拌器,王阿婆把泡菜坛摆在最显眼的位置,坛口插着进货单和燃烧后的油垢标本。
阿飞骑着二八杠绕着铁锅转圈,车铃按出“油品纯正”的节奏。
他故意把油洒在喇叭裤上,油渍在阳光下透亮得像块琥珀,引得路过的小学生们追着喊:“看!是会发光的裤子!”
吴老师在黑板上写满公式,把油票、进货单、燃烧实验数据全算成了火锅底料配方比例:“八角=诚信度,花椒=透明度,牛油=持久度——这锅油的‘良心指数’高达五颗星!”
最绝的是仙仙,她把《弄堂风云录》手稿摊在泡菜坛边,指着里面“油坊大战地沟油魔”的章节:“瞧见没?老娘早就算准了有这一天!”
手稿页边还画着红姐变着脸泼油的插图,跟眼前的场景分毫不差。
傍晚时分,地沟油博士灰溜溜地走了,白大褂口袋里塞满了阿飞塞进去的泡菜叶。
而那坛作为证物的泡菜,被摆在火锅店最显眼的位置,坛口贴着仙仙画的凤凰贴纸,尾巴尖还挂着串算珠——那是从蟋蟀罐培训手册上掉下来的,被静静用醋酸洗得锃亮。
当第一缕火锅香气飘进弄堂时,王阿婆颤巍巍地给泡菜坛系上红绳。
坛底压着的,除了进货单和花椒,还有阿飞掉落的那枚算盘珠,在油光里闪着温润的光,像一颗被岁月熬煮入味的花椒,藏着属于小掌柜联盟的,最滚烫的真相。
而巷子深处,红姐正用鸡毛掸子轻敲着墙面,发出“咚、咚、哒”的节奏——那是给隔壁弄堂传递的“危机解除”信号,回应她的,是远处传来的、由自行车铃组成的、轻快的“庆祝”旋律,其中还夹杂着泡菜坛口算珠碰撞的脆响,像极了一锅煮开的、驱散所有阴霾的,麻辣鲜香的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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