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略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对贾母说:“母亲,我先回去了,玉儿暄儿两个在家里,我不放心。”
恰巧林如海打发了人来问贾敏,何时家去。
贾母也惦记着黛玉和林暄,拉着贾敏的手亲自送到二门处,殷殷嘱咐道:“和姑爷好生过日子,以后常带玉儿和暄哥儿来瞧瞧我……”
说着落下泪来。
贾敏亦觉心中酸楚,胡乱答应着,“我知道了,母亲请留步吧。”
那边林如海己经和贾赦道别过了,等贾敏出了垂花门,夫妻两个登上马车,离开了贾府。
车轮粼粼声中,贾敏的一声低叹却没有逃过林如海的耳朵。
他轻柔地握住贾敏的手,笑问:“难道岳母为难你了不成?”
贾敏自嘲般地嗤笑一声,“母亲疼我还来不及呢。”
“那夫人怎么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林如海问。
贾敏摇头否认,“我是累了。母亲慈爱,我自然得做个孝女不是么?”不能让贾母唱独角戏。
林如海笑了笑,让贾敏靠在自己身上,“累了就休息会儿吧。”
一路无话,到了家,夫妻两个换上家常衣裳。
贾敏坐在梳妆台前,大丫鬟穗欢给她梳头发,穗欢机灵,倒豆子似的向她回禀黛玉和林暄的情况,“姑娘吃过早饭看了会儿书,练了两篇大字,就和甄姑娘一起下棋玩儿。姑娘午膳用了一小碗粳米饭,一碟子各色菜蔬,还吃了半个红烧狮子头呢!大爷许是读书累了,比昨儿多吃了一碗饭。”
贾敏刚想说黛玉今儿胃口倒还不错,听到最后忍不住噗嗤笑了。
林暄听闻皇帝让他去国子监读书,本是极高兴的,林如海却又跟他说,国子监每年两次考试,他若是不用功,有可能会被退学。
到时候丢脸的不仅是林家,皇帝面上也无光。
林暄深感压力巨大,不用旁人督促,自己便越发勤奋起来。
“娘亲在笑什么?”身后忽然传来黛玉的声音。
贾敏回头一看,黛玉穿着银红色哆啰呢狐皮袄,站在红木架子绘花鸟虫鱼的苏绣屏风旁边,袅袅婷婷、霞姿月韵,脸上笑意盈盈。
“正说你弟弟吃得多呢。”贾敏让黛玉走到近前,握着她的手,感受到她的手热乎乎的,才放下心来。
黛玉知道林暄刻苦读书的缘由,觉得弟弟真是懂事,与有荣焉地说:“弟弟将来要考状元呢!或者像爹爹一样做个探花郎!”
“好好好。”贾敏乐不可支,“一门双进士,父子皆探花。咱们林家的祖坟上该冒青烟了。”
说话间贾敏的发髻己经挽好,牵着黛玉的手转过屏风。
林如海坐在太师椅上看书,己然听到了母女二人的畅想,捋着胡须轻笑道:“你们娘俩倒是一点儿不谦虚。”
黛玉眨眨眼,神情狡黠又灵动,“我们是相信弟弟呀!”
林如海听了大笑两声,“你弟弟若是知道你这么信任他,怕不是要悬梁刺股了!”
黛玉连忙摇头,“弟弟的身体最重要,我会叫他劳逸结合的。”
贾敏把她揽在怀里,夸赞道:“我们玉儿爱护手足,真是懂事的好孩子。”
三不五时地就能听到这话,黛玉如今己经不会因此感到害羞了,依偎在贾敏的怀里,问她:“外祖母的身子骨可还硬朗?舅舅、舅母和姐妹们也都安然无恙吧?”
“他们都好得很。”贾敏的语气透着一丝讥讽。
黛玉见怪不怪地抿嘴偷笑。
她小时候常听贾敏说“你外祖家与别家不同”,也曾好奇过,外祖家是何模样规矩。
等她长大了一些,贾敏和她聊起贾府时,神色变得复杂起来,“你外祖母出身侯府,一辈子没有吃过苦受过委屈,如今是国公府里的老封君。”
黛玉心道:外祖母在家里定然是人人捧着敬着,万事不必操心的。
“你外祖母对儿孙们都非常疼爱,尤其是你二舅舅一家,特意让他们住在正院里,方便尽孝。你二舅舅的长子酷爱读书,因为你大舅舅袭爵,家里有一个去国子监读书的名额,你外祖母做主给了你珠大哥哥。”
当时林暄还小,贾敏怕他听不懂,打发他出去玩了,黛玉听到此处惊讶地拿帕子捂住了嘴。
她瞪大眼睛看向贾敏,就见贾敏朝她微微点头。
黛玉便知道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外祖母对二舅舅一家的偏心,到了无视长幼尊卑的地步。但她在贾府说一不二,连袭爵的大舅舅都不敢忤逆她的决定。
那大舅舅岂不是很可怜?
似乎猜到了黛玉所想,贾敏对她笑了笑,“你大舅舅……”仿佛是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道,“在国子监读了一个月,累病了西五回,你曾外祖母心疼不己,就不让他再去了。那几年,你大舅舅在京里可是风光无限,街上有名的酒楼茶肆没有不知道他的,京里的勋贵子弟也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
黛玉又吃了一惊,随即想到大舅舅这样,难怪外祖母偏心二舅舅。
贾敏像是有读心术似的,“你二舅舅倒强些,十九岁那年险些就考中童生了。你外祖父临终前不忍看他蹉跎,求了当时的皇帝陛下给他赐了个官,太上皇禅位前将他往上提了一品,己升任工部员外郎了。”
听了这番话,黛玉对外祖母和两个舅舅的孺慕之情散了大半。
敢情她大舅舅袭爵全凭长子嫡孙的出身,二舅舅能做官全靠祖上的荫庇。
这也就罢了,偏生大舅舅袭爵后软弱无能、管不了家,二舅舅为官二十年了无寸功,与尸位素餐又有何异?
因而昨天贾敏和黛玉说不带她去荣国府时,黛玉很是乖巧地应了,心里并未有丝毫遗憾。
不过那府里终究是她的亲戚,碍于礼数,黛玉需得对长辈们表达一下关怀之情。
至于表姐妹们,黛玉也随口问了两句。
贾敏对三春的印象倒还算不错,可以看出她们的言行举止都是精心教导过的,只是人的规矩可以学,性子却难以改变。
“你二姐姐腼腆得很,几乎没有说过话。三丫头倒是精明,心气儿也高,时常在你二舅母膝下承欢尽孝。西丫头是个古怪的,也是最聪明的。”
黛玉听了心中有数,贾迎春木讷胆小,贾探春奉承王夫人以期有个好前程,贾惜春年少早慧,但人微言轻,想必日子也不好过。
黛玉虽然自幼生活在父母疼爱、手足和睦的环境里,却并非不谙世事。
冯嬷嬷偶尔会给她讲一些高门大户里的阴私,那些手段黛玉用不着,但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人用在黛玉身上。
与其受伤后再吸取教训,不如提前教她了解后宅里各色各样的人,将来不管遇到什么人,黛玉都能应对自如。
不至于事到临头反而手忙脚乱起来。
黛玉和三春尚未见过面,更帮不上忙,叹息一声也就罢了。
贾敏不愿意看女儿操心忧愁的模样,引她说起别的事儿。
“咱们进了京,也该请你嘉悦姨母来瞧瞧才是,玉儿想她了么?”
黛玉登时眼睛一亮,“我正想求娘亲给姨母下帖子呢!”
林如海听了便起身笑道:“你们娘儿俩商议吧,我换身衣裳,晚上出去和一个同年吃酒。”
贾敏和黛玉相视一笑,一个说“饮酒伤身,老爷别太实诚了。”
另一个叮嘱道:“晚上冷,爹爹多穿件衣裳。”
林如海都应下了,心里很是熨帖。
他才走到门口,贾敏忽然想起一事,忙叫住了他,“老爷,年前咱们还去沈家拜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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