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雾怎么又起来了？”黄月缩了缩脖子，伸手去够甄珍的袖子。晨雾裹着黄昏的暖意，却让茶马古道的石板路变得滑腻。彭兆林突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摸着石碑基座：“刻痕消失的地方在发烫。”
甄珍蹲下来，指尖刚触到石面就像被烫到般缩回——碑基缝隙里渗出暗红的光，像岩浆在石头里流动。“银徽章……”她突然想起手里的徽章，刻痕“你很安全，别怕”正在发烫，边缘的金属泛起红光。
“看那儿！”彭兆林指向古道深处。雾气中浮现出人影，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抱着婴儿，正一步步朝他们走来。婴儿手里的银徽章闪着光，和甄珍手中的徽章遥相呼应。
“是潜意识里的那个婴儿？”黄月往后躲了躲。穿白大褂的男人走到石碑前，将婴儿放在碑基上，婴儿咯咯笑着伸出手，掌心躺着半颗钻石——正是甄珍口袋里曾发烫的那半颗。
“他怎么会有钻石？”甄珍下意识摸向口袋，空空如也。彭兆林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别碰！那是‘解离人格’的记忆碎片。”
白大褂男人突然开口，声音像两个人的重叠：“融合不代表消失，碎片需要归位。”他将婴儿手中的钻石放在甄珍掌心，“你口袋里的玻璃珠，其实是他替你挡住的人格残渣。”
钻石刚入手就变得滚烫，甄珍看见无数画面在石面闪过——彭兆林在焚化炉前按徽章的手、监控里诡异的笑容、病历单上的红圈医嘱。婴儿突然抓住她的手指，冰凉的触感让钻石的热度瞬间褪去。
“他在帮你过滤记忆？”黄月惊讶地看着婴儿。彭兆林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枚银徽章——正是天台对峙时散落的那些，背面刻痕却变成了“记忆是棱镜，折射千万个真相”。
“棱镜？”甄珍盯着石碑，发烫的石面突然浮现出新的刻痕：“5月23日不是火化日，是人格分裂的纪念日。”她猛地看向彭兆林，“你上周根本没火化，停尸间的是……”
“是‘防御人格’制造的幻象。”白大褂男人替他回答，指尖划过石碑刻痕，红光顺着他的手指蔓延，“焚化炉通道打开时，所有人格的记忆会在现实投影——包括你在监控里看到的‘塞钻石’，其实是我在转移人格残渣。”
婴儿突然哭闹起来，石碑的红光骤然变强。甄珍掌心的钻石裂成两半，其中一半飞进婴儿手中，另一半化作银色粉末，飘进彭兆林的袖口。“融合完成了。”白大褂男人的身影开始变淡，怀里的婴儿也渐渐透明，“记住，别让记忆成为新的牢笼。”
雾气突然变得刺骨，茶马古道的石碑开始震动。彭兆林拽着两人往后退，只见十三座石碑的碑面同时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银徽章，每块徽章都刻着不同的字：“别信时间”“别信镜像”“别信……你以为的自己”。
“这些是人格分裂时的警示？”黄月捡起脚边一块掉落的徽章，背面刻着“真相在裂缝里”。甄珍看着石碑裂缝中渗出的银光，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彭兆林时，他袖口总藏着创可贴——原来那些不是伤口，是人格撕扯的痕迹。
“你们看！”彭兆林指向天空。雾气中浮现出巨大的棱镜，将夕阳折射成七彩光带，每道光带里都有一个彭兆林的影子，有的在焚化炉前微笑，有的在天台上对峙，有的抱着婴儿哼歌。“这就是我的全部记忆。”他的声音带着释然，“现在它们该回到原来的位置了。”
银徽章从石碑裂缝中飞出，像流星般撞向棱镜。甄珍看见其中一枚徽章撞碎了“监控里的彭兆林”光带，碎片落下来时变成了真正的骨灰——原来焚化炉里燃烧的，是“防御人格”主动销毁的记忆残渣。
“所以昨晚电子屏的监控，是人格融合前的记忆投影？”甄珍终于明白钻石为何发烫，那是记忆碎片在现实中的灼热反应。彭兆林点点头，接住一片落下来的银碎片：“当‘保护人格’和‘防御人格’决定融合时，它们需要用极端方式让你们介入——比如让你看见‘不可能存在的监控’。”
最后一枚徽章撞向棱镜时，所有光带同时熄灭。雾气散去，夕阳正落在茶马古道的尽头，十三座石碑恢复了光滑，只有基座残留着暗红的温度。婴儿和白大褂男人彻底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现在信什么？”黄月又问了一遍，手里还攥着那块“真相在裂缝里”的徽章。彭兆林弯腰捡起地上的半颗钻石——现在它只是普通的玻璃，却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
“信裂缝。”彭兆林把玻璃片递给甄珍，“没有任何东西是完整无缺的，包括记忆和自我。但裂缝里有光，能让你看见被遮住的东西。”他指了指石碑基座，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刻痕，浅得像指甲划过：“比如这个，是刚才婴儿留下的。”
刻痕里嵌着细小的银粉，组成一行小字：“下次雾起时，帮我看看日出。”甄珍突然笑了，眼眶却又发热。原来那个婴儿，是彭兆林最本真的自我，在融合后依然留下了孩子气的愿望。
“走，去看日出。”黄月拉起两人的手。三人沿着茶马古道往山顶走，身后的石碑在暮色中渐渐隐去轮廓。甄珍握紧那片玻璃，掌心残留着最后的暖意，就像握住了所有破碎又重逢的记忆。
街角的电子屏还在播放温馨广告，画面里的一家人笑着拥抱。彭兆林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屏幕里的父亲抱着孩子，低声说：“其实我小时候，父亲总说人要活得像块完整的石头。”他顿了顿，踢开脚边一颗石子，“但现在我知道，石头裂了缝，光才能照进去。”
晨雾不知何时又漫上来，却带着草木的清香。三人走到山顶时，第一缕晨光正刺破云层。甄珍看见彭兆林的影子投在草地上，不再是重叠的三道，而是清晰的一道，却在边缘泛着七彩的光晕——像棱镜折射出的光。
“你看，日出了。”黄月指着天空。朝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的地方闪着银色的光，像无数枚隐形的徽章在晨露中发亮。甄珍松开手，那片玻璃片掉在草地上，碎成的粉末里，竟藏着一粒极小的银沙，在阳光下闪了闪，就不见了。
“原来裂缝里的光，是这样的。”她轻声说，听见身边的彭兆林和黄月同时笑了。远处的火葬场烟囱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根不再冰冷的手指，指向被朝阳染红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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