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升机螺旋桨卷起的狂风掀动众人衣角，彭兆林眯着眼看着省厅支援部队鱼贯而下。几个年轻警员望着满地狼藉的盗伐现场，目光落在彭兆林染血的衬衫和两个徒弟破破烂烂的制服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彭队，这次多亏你们守下红松王！”带队的张警官大步上前，正要伸手拍他肩膀，却瞥见他绷着的脸色，手僵在半空，“您这伤......”
“皮外伤。”彭兆林把烟蒂踩灭在泥泞里，转头看见黄悦正踮着脚去够首升机舱门，单薄的背影让他心头一紧，“黄悦！下来！等着医疗队检查！”
“师父！我没事！”黄悦转头露出个灿烂的笑，胳膊上缠着的衬衫己经渗出暗红血迹，“我帮着搬设备！”话音未落，她脚下一滑，整个人从舱门栽下来。
彭兆林几乎是瞬间冲过去，在黄悦落地前稳稳接住她。“胡闹！”他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却小心翼翼地把徒弟放在担架上，“让你别乱动！骨头摔断了怎么办？”
黄悦吐了吐舌头，偷偷扯住师父的袖口：“就知道师父会接住我......”她突然瞥见彭兆林腰间缠着的绷带，脸色骤变，“师父你也受伤了？”
“小伤。”彭兆林别开脸，伸手去挡她探过来的手，“管好你自己。”可黄悦己经扯开他的外套，看见浸透血的纱布，眼眶瞬间红了。
“都怪我！”她攥着彭兆林的衣角哽咽，“要是我再快一点，那些人就不会伤到你......”
“哭什么！”彭兆林粗暴地擦掉她脸上的灰，“警服沾血是常事，当年我......”他的声音突然卡住，想起二十年前倒在怀里的老队长，喉结动了动才接着说，“记住，保护好自己，才是对队友负责。”
甄珍一瘸一拐地凑过来，怀里抱着半截盗伐者遗留的电锯：“师父，这算战利品吧？”她晃了晃手里的金属物件，虎牙在阳光下闪了闪，“等回去我给它焊个底座，摆在局里荣誉室！”
“先想想检讨怎么写！”彭兆林敲了下她的脑袋，却没忍住笑，“五千字，一个标点都不能少。”他望向不远处苍翠挺拔的红松王，树皮上还留着盗伐者锯开的伤痕，“这棵树三百多年了，比咱们所有人的命都长。”
“所以我们才要拼了命护着它。”黄悦躺在担架上，伸手去够红松王低垂的枝桠，“师父你说过，守护自然资源，就是守护人类的未来。”
彭兆林的喉咙突然发紧。他想起第一次带两个徒弟巡逻时，黄悦指着漫山红叶惊叹的样子，还有甄珍在暴雨夜冒死抢救被困驴友的背影。晨光里，红松王的针叶沙沙作响，像在为这场胜利鼓掌。
回程的首升机上，甄珍突然捅了捅闭目养神的彭兆林：“师父，等伤好了，咱们去爬鹰嘴峰吧？你说过山顶能看见整片原始森林。”
“伤没好透就想着玩？”彭兆林睁开眼，却看见徒弟们期待的眼神，“先把检讨交上来，写得不合格......”
“知道啦！”黄悦和甄珍异口同声地打断他，“五千字，一个标点都不少！”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
首升机降落在省厅大院时，迎接他们的除了同事，还有闻讯赶来的记者。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彭兆林下意识张开手臂挡住两个徒弟。
“彭队长！请问这次护林行动......”记者的提问被黄悦突然举起的绷带截断。
“大家看！”她晃了晃缠着衬衫的胳膊，“这是我师父的衬衫！他用它给我包扎伤口，自己却......”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
现场一片寂静。彭兆林感觉耳朵发烫，伸手想捂住黄悦的嘴，却被甄珍抢先搂住肩膀：“没错！师父不仅教我们抓盗伐者，还教我们辨认每一种植物，带我们看凌晨西点的日出......”
“够了！”彭兆林的怒吼混着周围的笑声，“都给我去医务室！谁要是落下病根，我......”他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看着徒弟们嬉笑着跑开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夕阳西下时，彭兆林独自来到局里的荣誉室。墙上挂着历任护林英雄的照片，他的目光停在老队长那张泛黄老照片上许久。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转身看见黄悦和甄珍正踮着脚，把那半截电锯往展柜里摆。
“你们俩......”他刚要开口，却被甄珍塞了张纸在手里。
“师父你看！”黄悦眼睛亮晶晶的，“我们的检讨！七千字！还配了手绘的红松王！”
彭兆林展开信纸，上面工整地写着：“我们明白，守护这片山林，就像守护自己的家......”字迹间还画着歪歪扭扭的松树、小鹿和三个牵着手的小人。
“师父也在里面哦！”甄珍指着画里最高大的身影，“戴着警帽，手里拿着对讲机！”
彭兆林感觉眼眶发热，用力揉了把两个徒弟的脑袋：“画得真丑。”他转身背对着她们，悄悄抹了把眼睛，“明天开始加训，五公里越野，谁最后一名......”
“请全队喝奶茶！”黄悦和甄珍笑着冲出荣誉室，笑声在走廊里回荡。彭兆林望着手中的检讨，又看看展柜里的电锯，忽然觉得，这满墙的勋章，都比不上徒弟们这份心意。
夜色渐深，彭兆林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墨色的山林。风送来松涛声，带着熟悉的草木清香。他摸出烟盒，却又放了回去——老队长临终前说过，抽烟对肺不好，以后还要带更多年轻人守护这片青山。
手机突然震动，弹出黄悦的消息：“师父，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和甄珍给你带！”配图是两个戴着警帽的卡通小人，举着写有“最棒师父”的横幅。
彭兆林嘴角上扬，快速回复：“油条豆浆，不许加糖。”发送完，他又补上一句，“早点休息，别熬夜。”
窗外，红松王的轮廓在月光下依然挺拔。彭兆林知道，只要有这群年轻的守护者在，这片山林的故事，就永远不会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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