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寒潮像是铆足了劲儿，要把整个城市都冻透。顾宅花园里那些平日里精神抖擞的花草，此刻也蔫头耷脑地垂着，覆了层薄霜，像是盖了张冷冰冰的白被单。
清晨，苏小柠裹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围巾松松地绕在颈间，一个人在花园里慢慢踱着。手指头冻得有些僵，她便揣进口袋里，眼神却没什么焦点，飘忽不定，像是在看那些枯枝，又像是在想些什么。
昨晚那个加密电话，还有“Lemon”……这些事压在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奶奶留下的线索，她还没头绪呢。
她在那棵柠檬树前站住了，枝头几片干瘪的叶子在寒风里抖着。
“都冬天了啊……”她呵出一团白气，声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
三楼书房，窗帘被掀开一道缝。顾夜寒站在落地窗后，视线落在楼下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她穿得不算单薄，但那件大衣的下摆被风吹得扬起，围巾也只是随意搭着，看着就让人觉得冷。
他眉心几不可察地动了动，拿起内线电话，声音没什么起伏：“老张，把我书房衣帽间里那条浅灰色羊绒围巾，还有配套的手套，拿给夫人送过去。”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看着她用上。”
“是，先生。”管家应声。
傍晚，苏小柠正对着电脑屏幕出神，琢磨着“藏书·江南·南舟·桥下·阁一”这几个字，佣人敲响了房门。
“夫人，这是先生吩咐送来的。”
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她打开，里面是一双触感极佳的浅灰色手工羊绒手套，还有一条同色系的围巾。
手套大小正合适，围巾一角，别着一枚小巧的刺绣标记，图案是几朵挤在一起的、小小的柠檬花。
这图案……她好像是很久以前，跟谁随口提过一句喜欢。是他？还是她记错了？
那枚小小的刺绣，像根细针，在她心上轻轻拨了一下。她指腹在上头来回蹭了蹭，很快又把盒子盖上了，随手塞进了衣柜深处。
“无事献殷勤。”她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隔天一早，天阴沉沉的，飘起了细密的雪花。
苏小柠起得很早，换了件厚实的羽绒服，还是想去花园看看。前几天她心血来潮挂在柠檬树枝桠间的几个玻璃风铃，这会儿怕是要被雪打湿了。
她走到树下，踮起脚尖，手指刚碰到冰凉的风铃，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滑。
“啊——”她低呼一声，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后倒。
完了完了，这下肯定要摔个西脚朝天，姿势不要太难看。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腰间忽然多了一只手，稳稳地把她圈住了。
“走路不看路，想什么呢？”一个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点儿不悦。
苏小柠惊魂未定地回头，正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顾夜寒。
他怎么会在这里？
她脸颊有些发烫，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我……我没事，谢谢。”她想从他怀里挣出来，结果动作幅度大了点，脚下又是一趔趄，这次更彻底，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他胸膛。
男人手臂下意识收紧，把她牢牢固定在怀里。
这下距离更近了，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带着点雪松味道的气息，还有他胸膛传来的、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咳，”苏小柠觉得有些尴尬，轻轻别过头，“可以放开我了吗？”
顾夜寒垂眼看着她，她鼻尖冻得有些红，呼出的热气一下下扑在他颈侧，有点痒。
他喉咙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往后退开一步。
“下次再这么冒失，就不是扶你一下这么简单了。”他的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冷淡，说完，看也没多看她一眼，转身就迈着长腿走了。
“……”苏小柠站在原地，看着他很快消失在拐角的背影，抬手摸了摸自己还在砰砰跳的心口。
“苏小柠，清醒一点！他不过是……顺手而己。”她低声警告自己，可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他手臂的温度，烫得有些不真实。
这男人，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顾夜寒回到书房，脱掉沾了些雪花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
他坐到办公桌后，习惯性地拿起一份待处理的文件翻看着，翻到某一页时，手指停住了。
那是一张从文件夹里掉出来的、略微泛黄的素描纸，上面用炭笔简单勾勒着几笔山水，线条疏朗，意境却很足，看着有几分眼熟。
他把那张纸抽出来，对着光线仔细看了看。
这画风……他脑中闪过年会那幅《浮光》，还有关于“墨下生花”的那些资料。
他指尖在那粗糙的纸面上点了点，眼神落在画上，像是要把它看穿。这张素描，是很久以前他考虑一个艺术品投资项目时，对方附带的一些不知名画手的习作，当时他没在意，随手就夹进了归档的文件里。
现在看来……
“这么巧？”他自言自语，声音很轻。
苏小柠……墨下生花……
他将那张素描稿重新夹回文件里，却放在了最上面。然后靠向椅背，目光投向窗外越下越大的雪。
这个冬天，似乎比以往要热闹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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