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宅的晚餐时间，一向安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今晚也不例外，银质刀叉轻磕骨瓷餐盘，发出清脆又克制的声响。
苏小柠没什么胃口，盘子里的芦笋尖动也没动。她支着下巴，眼神有些飘，脑子里全是那封黑底金纹的邀请函，还有那个嚣张的“L.C.”。
“周末，有个私人拍卖会。”
顾夜寒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苏小柠回过神，勺子在汤碗里搅了搅，没抬头：“哦。”
他放下酒杯，杯底和桌面碰出轻微一声闷响：“你需要出席。”
她这才抬眼看他：“我？”
“顾太太这个身份，在这种场合，比任何珠宝都更能彰显顾家的体面。”他擦了擦嘴角，话说得慢条斯理。
苏小柠心里呵了一声。说得好听，不就是拉她去当人形背景板。
“听起来，像个很重要的角色。”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慢悠悠地开口，尾音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飘。
顾夜寒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角色重不重要，看你怎么演。演砸了，丢的是顾家的脸。”
这话说得，一点情面不留。
她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西兰花：“私人拍卖会……都拍些什么？古董字画？”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像是纯粹的好奇。
“艺术品，也有一些……不那么常见的投资项目。”顾夜寒的视线落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怎么，对这个有兴趣？”
那眼神，让她觉得后颈有点发凉。
“随便问问。毕竟要去当‘顾太太’，总得了解一下背景，免得说错话，给顾总丢人。”她垂下眼，拿起餐巾擦了擦根本没沾上油渍的嘴角。
那张邀请函上的“星辰画作专场”和“L.C.”几个字母，在她脑子里反复横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本来想绕着走的，现在看来，是有人非要把她往那条路上推。
饭后，苏小柠一个人回了房间。
她从画册夹层里抽出那封邀请函，指尖在烫金的“L.C.”上轻轻划过，冰凉的触感，像淬了毒的针。
这个署名，对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代号。
那是她用“星辰”这个身份画下句点的地方，也是她彻底告别另一段人生的开端。她以为，这个代号早就该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了。
现在，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这里。
她闭上眼，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闷的跳动声。
“行啊，”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狠劲，“既然非要我出来，那就出来看看，到底是谁，费这么大劲，摆了这么一盘棋。”
同一时间的楼下书房。
顾夜寒指间夹着烟，却没点。窗户开着，晚风吹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江澈的电话打了进来，声音压得很低：“顾总，查到了。拍卖会的主办方，是一家叫‘Sirius Foundation’的艺术基金会，注册地在列支敦士登。这家基金会近几年在东亚动作不小，专门收购私人藏家手里的画作。我们的人，在他们以往的交易记录里，发现了一个签名……L.C.”
顾夜寒捏着烟的手指顿了顿：“L.C.？”
“是。应该只是个临时的代号，或者某种内部认证码。这次拍卖的压轴展品，是几幅署名‘星辰’的画作，据说是从未公开过的遗珠。”
“星辰……”顾夜寒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艺术圈这两年，关于“星辰”的传闻不少。都说这位画家神秘得很，水彩油画样样精通，风格多变，但每一幅都极具张力。
可笑的是，没人见过这位“星辰”的真面目，连男女都不知道。
顾夜寒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薄薄的档案，封面印着“Project L”的字样。
他翻开，目光落在其中一行手写备注上：
“星辰（Xing）——与匿名黑客‘L.C.’在数次国际加密艺术品在线交易平台事件中，曾出现高度疑似的协同操作痕迹。两者IP最后的消失点，均指向同一片区域。”
他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她到底，还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身份？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苏小柠换了身轻便的运动服，在花园里慢跑。那棵柠檬树，竟然己经结了几个小小的青果子，空气里有股子极淡的酸甜香气。她停下来，伸手轻轻碰了碰其中一个，冰凉的露水沾了一手。
“拍卖会的礼服，挑好了？”顾夜寒的声音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
她回头，看见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装，额发被汗水打湿了几缕，眼神依旧是那种深不见底的平静。
“还没。这种场合的衣服，应该不难找。”她说的是实话，也是场面话。
“我己经让陈太准备了三套方案，今天下午会送过来。”他走到她身边，目光也落在那棵柠檬树上，“你只需要挑一套合身的。”
苏小柠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他这算是……替她安排好了一切？还是变相的监视？
这场拍卖会，看来是躲不过了。而她，似乎也要被迫在他面前，揭开自己某个马甲的一角了。
也好，她倒要看看，这盘棋的棋手，究竟是他，还是另有其人。
夜色深沉。
顾宅书房的灯依旧亮着。
江澈的电话再次打了进来，语气比之前更凝重了几分。
“顾总，有新发现。我们查到，承办这次拍卖会的‘梵光’艺术馆，三年前曾经秘密举办过一场内部编号为‘Z-07’的先锋艺术展。那场展览，展出的全部是匿名投稿的实验性作品。展出的地点、安保级别，甚至邀请宾客的筛选标准，都和这次的拍卖会高度吻合。”
“匿名创作者？”
“是。更重要的是，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分析了当年‘Z-07’展览流出的一些低像素作品照片，其中一幅风格酷似‘星辰’早期作品的画作，在画面的一个极不显眼的角落，发现了一个被多重加密处理过的微缩水印。经过初步破解，那个水印的底层图像数据结构，与……与苏小姐曾经在大学时期使用过的一个个人加密图库的算法特征，有百分之九十三的相似度。”
顾夜寒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钢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闭上眼，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继续查。所有参与过‘Z-07’展览的人，所有和‘梵光’、‘Sirius Foundation’以及‘L.C.’这个代号有过关联的线索，都给我挖出来。如果有人想在这场拍卖会上做局，我要知道他手里的每一张牌。”
“明白。”
电话挂断，顾夜寒缓缓走到窗边。
月光下，苏小柠正坐在露台的藤椅上，膝盖上摊着一本画册，看得出神。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针织开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侧脸的线条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柔和安静。
安静得……让他有些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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