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法式窗帘，在顾宅的钢琴室里投下斑驳的光点，温暖又寂静。
苏小柠推开门，脚步放得很轻。
这是她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安静地伫立在落地窗前，琴身光洁，没有半点灰尘，显然被精心照料着，却又透着一股长久未被弹奏的孤单。她走过去，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身，像是在触摸一件尘封己久的回忆。
片刻后，她拉开琴凳坐下，掀开琴盖，十指落在黑白琴键上。
第一个音符响起，空旷的房间里瞬间被一种飘渺的旋律填满。
她弹的曲子节奏舒缓，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沙漠与烈风的辽阔感，音调灵动又飘忽，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她闭上眼睛，整个人沉浸在音乐里，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下来。这一刻，她不是顾太太，不是墨下生花，更不是那个代号Lemon的黑客。
她只是苏小柠。一个在午后偷得片刻安宁的普通女孩。
门外，正走过长廊的顾夜寒脚步顿住了。
琴声像柔软的水流，从门缝里淌出来，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感受过的自由和……破碎感。他走到门边，没有出声，就那么静静地听着。
逆着光的轮廓里，她的背影纤细又脆弱，沐浴在流动的音符中。
也就在那一瞬间，一幅被他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猛地撞进脑海——三年前，在日内瓦一场极私密的艺术品鉴会上，一幅匿名画作惊艳全场。画中也是这样一位女子，端坐于琴前，周围是灿烂阳光和被风卷起的沙色窗帘。
当时他只觉得画中女子的气质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现在，那份熟悉感终于找到了源头。
何止是熟悉，简首一模一样。
他没有推门进去，只是在琴声渐缓时，用一种很轻的、几乎是自言自语的音量开口：“沙漠里的风，也是这么唱的？”
琴音戛然而止。
苏小柠猛地睁开眼，指尖在琴键上划出一个不和谐的颤音。她迅速转头，看见顾夜寒就站在半开的门边，神色平静地看着她。
“顾总……也懂音乐？”她勉强开口，声音有点干涩，“我，我就是随便弹弹。”
顾夜寒迈步走了进来，目光扫过琴键和她略显慌乱的脸。“随便弹弹，就能弹出日内瓦三年前的调子？”他走到钢琴旁，手指轻轻搭在琴盖边缘，“苏小柠，你的‘随便’，每一次都挺让人意外的。”
日内瓦。
苏小柠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呼吸都有些不畅。他怎么会知道日内瓦？难道……
“我不明白顾总在说什么。”她垂下眼帘，避开他的视线。
“是吗？”顾夜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那幅画，叫《沙海回响》。弹得不错，比画本身更有味道。”
他丢下这句话，没再看她，转身离开了钢琴室。背影挺拔又冷漠，仿佛刚刚那几句对话，只是午后阳光里一个不真实的片段。
苏小柠愣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
几秒后，她低头，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重新落指，将最后一段旋律决绝而完整地弹完。每一个音符都像是砸在紧绷的弦上。
?
傍晚时分，顾宅恢复了惯常的宁静。
苏小柠洗完澡，换了身舒适的家居服，却全无睡意。她抱着一杯热茶站在窗前，脑子里乱成一团。
顾夜寒今天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沙海回响”……他不仅知道曲子，还知道画。他到底查到了多少？还是，又一轮新的试探？她是不是太小看他了？
她回到书桌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几张泛黄的信纸。那些是过去某个阶段，她和唯一可以信任的“伙伴”之间的加密通讯记录。
她拣出其中一张，上面只有潦草的一行字：“一旦暴露，永无宁日。”
“呵，”她低声笑了出来，“说得还真准。”
她重新铺开一张干净的信纸，伏案写了一封极短的信。笔尖划过纸张，沙沙作响。
写完后，她没有封口，只是盯着信纸上的字，看了很久。
落款处，她写下了一行字。
“致Lemon的未来。”
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去亲手掌控那个所谓的结局。这封信，或许是对那个一首在逃亡的自己，最后的一点交代。
万一呢？万一真走到那一步，总得留点什么。
她自嘲地想，不知道黄泉路上，收不收这种指向未来的信件。
?
夜色深沉。
顾夜寒处理完公务，从书房出来，路过钢琴室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门留着一道缝，柔和的夜灯从里面透出。
他推门进去，那架钢琴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木质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她的气息。
他的视线，落在了琴谱旁一个叠好的信封上。
信纸被整整齐齐地折好，压在琴谱边缘，上面几行娟秀的字迹干净又利落——
“致Lemon的未来。”
Lemon。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最后一片迷雾。拍卖会的画，R先生，L.C.的标记，她手腕上那些几乎看不见的旧痕，还有今天下午那首曲子……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骤然串联。
顾夜寒的指腹缓缓滑过信封的边缘，那单薄的纸张下，仿佛藏着一个他既渴望又畏惧的真相。
拆开它，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他的手指在信封的开口处停顿了许久，眼神晦暗不明。想让他亲手揭开？苏小柠，你这算……邀请，还是挑衅？
最终，他却只是将信封往里推了推，退回了原位。
他转身，在门缓缓关上的瞬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
“苏小柠，墨下生花，Lemon……”
顿了顿，他嘴角似乎牵动了一下。
“你到底，还有多少个名字？”
也好，这样……才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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