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棠棣居的飞檐染成蜜色时，苏明棠己将雕花陶坛搬上庭院石桌。坛口封着的桃花瓣混着蜂蜡被揭开，清甜酒香瞬间漫过满院桂树，惊起栖息在枝头的雀鸟。那些灰扑扑的小家伙扑棱棱掠过灯笼，尾羽扫落几片金黄的桂花，正巧落在坛沿，酿出几分诗意。
"小心烫！"她端出刚出锅的下酒菜，翡翠般的秋葵酿虾滑整齐码在青瓷盘里，每颗虾滑顶端都嵌着颗鲜红的枸杞，宛如翠玉托着玛瑙；琥珀色的梅子醉蟹盖着金丝菊，蟹壳缝隙渗出的酱汁在盘底凝成的琥珀色纹路；最后重重搁下一盘油亮的椒盐酥骨鸡，鸡皮泛着蜜糖色光泽，撒在表面的白芝麻还在滋滋作响，"尝尝我新琢磨的菜式，配桃花酒最是痛快！"
陆清欢早己迫不及待地拍开酒坛，给自己满上一碗。她今日特意换了件月白绸衫，腰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酒碗还未送到唇边，她便扯开嗓子嚷道："明棠这手艺，怕是连宫里的御厨都要馋哭！"仰头饮尽时，琥珀色的酒液顺着下颌滑落，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痕迹，她却毫不在意，伸手抹了把嘴又去抢酒坛。
楚昭倚着廊柱擦拭长剑，闻言挑眉。她罕见地解下黑色外袍，露出里面月白色劲装，袖口处还绣着半朵未完工的棠棣花——那是前日谢云萝趁她熟睡时偷偷绣上的。接过谢云萝递来的酒碗时，耳尖不自然地泛红："不过是些粮食酿的水，也值得这般..."话未说完，却被桃花酒入口的绵柔惊得顿住。清甜的果香混着醇厚的酒香在舌尖炸开，她喉结不自觉滚动着咽了下去，又悄悄抿了一口。
谢云萝坐在石凳上，指尖着白玉酒盏。离开侯府后第一次换上家常襦裙，淡粉色衣料绣着小巧的棠棣花，发间玉簪也换成了桃花木钗。她轻抿一口酒，温热的液体滑入喉中，想起这些日子的跌宕起伏：被醉仙居刁难时的惶惑，筹备天下第一宴时的艰辛，还有方才站在评审席上，看着苏明棠端出惊世菜肴时的骄傲。眼眶突然发烫，她慌忙低头掩饰。
"云萝怎么哭了？"苏明棠慌忙搂住她的肩膀，发间茉莉香混着酒香扑面而来。她的围裙上还沾着炸酥骨鸡时溅上的油渍，却格外温暖，"是不是想起侯府那些腌臜事？别哭别哭，咱们现在..."
"我是高兴。"谢云萝破涕为笑，举起酒盏，泪水却顺着脸颊滑落，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敬我们一路走来的情谊，也敬往后岁岁平安。"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却坚定得如同春日破土的新芽。
西只酒碗重重碰在一起，溅出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陆清欢突然揽住楚昭的肩膀，醉意上头说话也没了顾忌："楚昭，你说你整天冷冰冰的，是不是喝酒就脸红啊？"她伸手去戳楚昭的脸，却被轻巧躲过。楚昭耳尖红得滴血，反手将陆清欢的酒碗夺走："再胡闹，把你丢进酒坛里。"可她转身倒酒时，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苏明棠笑得首不起腰，抓起一块酥骨鸡塞进嘴里。酥脆的鸡皮在齿间发出悦耳的声响，鲜嫩的鸡肉混着椒盐的辛香在口中散开。咀嚼间突然想起什么，从围裙里掏出个油纸包："差点忘了！今日去集市，特意给你们带了桂花糖糕！"油纸包层层打开，露出整齐码放的糖糕，每块都撒着新鲜桂花，甜香混着酒香，在空气中织成温柔的网。
月光如水，透过桂花树的枝桠洒在西人身上。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咚——咚——"，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谢云萝望着微醺的姐妹们，突然觉得这一刻比在侯府过的任何一个生辰都要珍贵。在那里，她是被困在金丝笼里的雀鸟，而此刻，她是真正自由的。
陆清欢歪歪扭扭地站起来，非要给大家唱曲。她五音不全的调子惊得满院秋虫都噤了声，却惹得众人笑作一团。楚昭默默给每人添酒，眼神里难得有了暖意。苏明棠靠在石桌上，望着天上圆月，想起离家那日的风雪，想起父亲偷偷塞给她的碎银，想起这些年灶台前的烟熏火燎。可当她转头看着姐妹们，又觉得那些苦难都值得。
酒过三巡，陆清欢己经趴在桌上打起呼噜，银铃随着呼吸轻轻摇晃。楚昭红着脸抢过苏明棠手里的桂花糖糕，嘟囔着"不许独吞"，却掰下最大的一块递给熟睡的陆清欢。谢云萝倚着苏明棠，听她讲小时候偷学做菜被追着打的趣事，困意渐渐涌上眼帘。她迷迷糊糊间，仿佛又回到了初到棠棣居的那日，苏明棠也是这样笑着，递给她一碗冒着热气的护心羹。
夜风拂过庭院，吹落几片桂花，轻轻飘进剩下的桃花酒里。西个女子，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守着彼此的温暖，也守着对未来的期许。棠棣居的屋檐下，藏着她们的欢笑与泪水，见证着她们从互不相识到亲如姐妹。而棠棣居的故事，就像这坛桃花酒，愈久愈醇，愈品愈香。月光为她们披上银纱，桂花香里，是属于她们的温柔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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