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紫禁城的琉璃瓦覆着皑皑白雪，御膳房擂台前的铜炉烧得通红。苏明棠盯着沸腾的铜锅，白雾蒸腾间，她脖颈的汗顺着粗布衣领蜿蜒而下。对面擂台，王御厨的学徒正用银簪将金丝笋码成牡丹造型，每片笋丝都薄如蝉翼，在烛光下泛着晶莹水光。而她案上，几块裹着冰霜的冻豆腐显得格外寒酸。
"还有半个时辰！"太监总管尖着嗓子喊道。寒风卷着雪粒扑在擂台的红绸上，陆清欢攥着帕子的手沁出汗来，踮脚望向苏明棠的灶台——除了咕嘟冒泡的汤锅，竟不见半点成品。楚昭按在剑柄上的手指关节发白，暗处几个世家子弟的小厮开始窃窃私语："连食材都备不齐，也敢来献丑？"
谢云萝捏着评审团的评分册，指甲在"刀工"一栏悬而未落。突然，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钻进鼻腔——不同于寻常肉菜的浓烈，而是带着山野雪松的清冽，混着豆香丝丝缕缕飘来。她下意识转头，看见苏明棠正用冻硬的菜刀剖开豆腐，刀刃起落间，每片都透出细密的蜂窝状孔洞，宛如冰雕玉琢。
"这是..."谢云萝轻呼出声。只见苏明棠舀起一勺羊汤，琥珀色的汤汁浇在豆腐上的瞬间，蒸汽轰然炸开，露出汤底沉底的黑松露与枸杞。黑松露特有的泥土芬芳与羊汤的醇厚交织，在凛冽的空气中凝成一层温润的薄雾。"起锅！"苏明棠大喝一声，将菜肴盛进粗陶碗，碎冰点缀的碗沿，几片棠棣花瓣在热气中轻轻颤动。
与此同时，王御厨完成了最后一道工序。他的"雪映金丝"宛如一件艺术品：嫩黄的笋丝堆成雪丘，顶端镶嵌着鸽蛋大小的夜明珠，烛火下流光溢彩。"此菜取冬雪覆春芽之意，"他捻着胡须向评审团作揖，"请诸位品鉴。"
太监总管先尝了王御厨的菜，点头赞道："造型精巧，笋丝脆嫩，确有巧思。"轮到苏明棠的"寒松酿雪"时，他刚抿了一口汤，眼睛陡然睁大。滚烫的羊汤在冻豆腐的蜂窝中循环熬煮，吸饱了松露的馥郁，入口竟是先鲜后甘，尾调还带着桃花酒的微醺。暖意顺着喉咙蔓延，竟让他想起幼年时在老家灶房喝的热汤。
"这...这味道！"节度使夫人放下银匙，眼中泛起泪光，"本宫竟尝出了雪夜围炉的暖意！"她转头看向谢云萝，后者正望着粗陶碗上的棠棣花瓣出神——那是她连夜绣在绢布上的，此刻在热气中仿佛活了过来，花瓣脉络间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
王御厨的脸色由白转青："不过是杂烩之菜，怎能与宫廷御膳相提并论！"他话音未落，台下突然传来惊呼。只见苏明棠不知何时取出个竹筒，劈开后竟是用糯米、板栗与羊油蒸成的雪山造型，顶端插着的，正是用胡萝卜雕成的棠棣花。糯米的软糯裹着板栗的香甜，羊油的醇厚渗透每一粒米，与冻豆腐的汤羹搭配，恰似冬雪中的山野人家。
"冬韵不仅在食材，更在人心。"苏明棠解下围裙，向评审团行礼，鬓角的碎发己被汗水浸湿，"这道菜名为'棠棣同心'，愿天下人皆能如这冻豆腐般，经得住严寒，守得住本味。"她想起离家那日，后娘举着扫帚追打，而母亲偷偷塞给她的半块炊饼，那带着体温的麦香，至今萦绕在记忆深处。
雪不知何时停了，夕阳刺破云层，将擂台染成金色。当太监总管展开圣旨宣读胜者时，王御厨踉跄后退，撞翻了精心雕琢的"雪映金丝"。夜明珠滚落雪地，金丝笋散成一地残片。而苏明棠捧着御赐金厨印，看着台下欢呼的姐妹们，忽然眼眶发热——陆清欢跳着脚挥舞双臂，银铃撞得生疼；楚昭别过脸擦拭眼角，却被谢云萝眼尖看到，两人相视一笑；远处，临安城的百姓们举着火把涌来，照亮了棠棣居新挂上的"御赐金厨"匾额。
寒风中，棠棣花瓣随风飘落，正巧落在苏明棠的粗陶碗里。她望着碗中渐渐冷却的汤羹，忽然明白真正的美味，从来不在珍馐玉盘，而在与谁共享这人间烟火。这场雪，终究是为有心人停了，而属于棠棣居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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