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那日,"棠棣居"的匾额刚挂上枣红色门楣,热油爆香葱姜的声响便从后厨溢出。苏明棠将刚出锅的糖醋鲤鱼盛进白瓷盘,鱼尾如绽放的牡丹,琥珀色的酱汁还在滋滋冒泡。
"明棠姐!二楼雅间要的蟹粉狮子头!"学徒小桃扒着门框喊。话音未落,陆清欢旋风般冲进后厨,月白绸衫沾着墨渍,鬓边珍珠步摇歪向一侧。
"出事了!"她抓起案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城南'醉仙居'的人在码头截了我们订的太湖蟹,说是官府要优先供应给节度使府。"
铁锅铲撞在锅沿发出刺耳声响。苏明棠解下围裙:"我去看看。"却被楚昭拦住——黑衣女子不知何时己翻上屋顶,腰间软剑泛着冷光:"你们守着酒楼,我去。"说罢身形一闪,消失在黛瓦之间。
谢云萝攥着账本从账房出来,指尖还沾着朱砂红:"这个月的流水比预期少三成,若再缺食材..."她咬着下唇,目光落在墙上"棠棣之华"的匾额上,那是她亲手所题。
正僵持间,楚昭拎着两筐螃蟹跃入院中,发间还沾着芦苇絮:"码头的人说,节度使府的采办总管是醉仙居东家的远房表亲。"她将蟹筐重重搁在地上,螃蟹钳子在竹篾间乱挥,"我留了话,再敢动我们的货,就去顺天府递状子。"
陆清欢抚掌大笑,从袖中掏出张皱巴巴的纸:"正好!我打听到节度使夫人明日要办诗会,我们不如..."她将纸展开,上面画着精巧的点心样式,"用这些点心去敲开贵妇圈的门?"
苏明棠凑近细看,眼睛发亮:"玉兰饼配桂花蜜,再做些会'开花'的牡丹酥!"她突然顿住,盯着谢云萝欲言又止。侯府千金的身份,或许正是打开上层圈子的钥匙。
谢云萝读懂了她的眼神,苍白的脸泛起红晕。自从执意留在棠棣居,她己数月未回侯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母亲抹着眼泪说"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想起兄长摔碎的瑶琴。深吸一口气,她挺首脊背:"我去准备帖子。"
次日晌午,谢云萝换上半旧的鹅黄襦裙,将名贵的翡翠簪子换成木钗。马车停在节度使府后门时,她的手还在微微发抖。门房瞥见帖子上的侯府徽记,态度立刻恭敬起来:"谢姑娘快请进,夫人念叨您好久了!"
花厅内,十二扇湘妃竹屏风隔开满室脂粉香。谢云萝跪坐在锦垫上,看着丫鬟将牡丹酥端上桌。当酥皮在贵妇们手中层层绽开,露出内里的玫瑰豆沙馅时,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手艺竟不输宫里的御厨!"节度使夫人捏着帕子凑近,"听闻谢姑娘在经营酒楼?"
谢云萝指尖冰凉,却笑得温婉:"不过是和姐妹们讨生活罢了。"她从袖中取出棠棣居的折页,绘着苏明棠独创的菜品,"若夫人们赏脸..."
话音未落,屏风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声。谢云萝心头一跳,只见醉仙居的老板娘扭着腰肢走进来,金镶玉的护甲敲得桌案咚咚响:"哟,侯府千金当起店小二了?听说你们抢了我家的生意?"
花厅内顿时鸦雀无声。谢云萝攥紧裙摆,指甲几乎刺破掌心。这一刻,她忽然明白,踏出侯府的那一刻起,就再无退路。而棠棣居的姐妹们,正等着她带回希望。
"姐姐说笑了。"她端起茶盏轻抿,茶汤映出她镇定的眉眼,"棠棣居靠的是真材实料,不像有些地方..."她顿了顿,"用死蟹充数,坏了临安城的名声。"
节度使夫人的脸色变了。醉仙居老板娘脸色涨得通红,正要发作,却见谢云萝起身行礼:"时辰不早,小女告辞。"踏出花厅时,她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却在看到马车里堆满的订单时,嘴角终于扬起笑意。
与此同时,棠棣居里,苏明棠正对着新到的太湖蟹发愁。陆清欢咬着笔头算账,突然抬头:"明棠,若要推出冬季新菜,你最缺什么?"
"缺一味好火腿。"苏明棠将蟹壳掰开,蟹黄如金,"金华府的陈年火腿,配蟹粉豆腐最是..."她话音戛然而止,看着陆清欢眼中的狡黠。
"巧了。"陆清欢展开信纸,上面是刚收到的加急信,"我表舅在金华开商行,说有一批二十年的宣威火腿..."
楚昭倚在门框上嗤笑:"算盘打得倒是精。"话虽如此,她己摸出腰间短刃,开始清理蟹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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