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刻,织房的雕花窗棂刚染上第一缕晨光,萧绾宁手中的挑经杆突然顿在半幅未完成的蜀锦上。三日前新招的绣娘柳儿正低头穿针,腕间银镯滑到肘弯,露出三道浅红勒痕——那是昨夜她攀爬后墙时被荆棘划破的印记。
“柳儿,这‘缠枝莲’的经纱该用十二根素线打底。”萧绾宁指尖划过锦面,经纱下暗藏的青金石粉在晨光中泛出幽蓝,“你倒用了十三根,莫不是把《天工开物》里‘挑经显纬’的技法忘了?”
绣娘手中的银针“当啷”落地,针尖闪过淬毒的青黑色。萧绾宁早有防备,挑经杆横扫打落她袖中暗藏的七枚毒针,落地时竟摆出《孙子兵法》火攻篇的起手式——第三列第三枚毒针斜指“九三”方位,正是《火攻篇》中“昼风久,夜风止”的段落编号。
“北狄细作惯会用《孙子兵法》做密语,却不知我大楚的织锦里藏着更精妙的机关。”萧承煜的声音从雕花屏风后传来,玄色衣摆掠过满地银针,腰间佩剑的凤凰纹剑鞘在晨光中划出冷冽弧度,“柳儿姑娘,你昨夜传递的‘戌时三刻运河码头’的密信,可是被这蜀锦上的缠枝莲挡住了去路?”
绣娘脸色剧变,突然咬破口中毒囊。萧绾宁抢上半步,指尖捏住她下颌查看,却在掌心触到绣娘颈后凸起的茧子——那是常年拉弓射箭才会有的印记,与三年前在北狄细作身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承煜,去查查她腕间银镯的刻纹。”萧绾宁抽出袖中银梭,梭尖挑起绣娘鬓角碎发,露出耳后浅红朱砂点,“北狄狼卫的标记,果然混进了织房。”
辰时三刻,织房外的海棠树下,萧绾宁将十二匹“祝寿图”蜀锦平铺在石案上。每匹锦缎的牡丹花蕊处都刻意少绣了一瓣,浅金丝线在胭脂红缎面上格外显眼。
“你确定细作会按花瓣数传递假情报?”萧承煜指尖划过锦面,留意到每片花瓣的缺口都朝着不同方向,“若我是北狄谍首,必怀疑这明显的错漏是陷阱。”
“所以要错得恰到好处。”萧绾宁举起自制的经纬密度仪——由提花机齿轮改良而成,“每片花瓣的缺口弧度对应运河暗桩的坐标,牡丹共十二朵,对应十二座水闸。细作若按‘缺瓣数’传递调令,北狄水师今夜便会撞进暗桩阵。”
暮色西合时,绣房角落的铜漏滴到第七声。萧绾宁透过织机的综片间隙,看见三道黑影翻过低墙,首奔晾在廊下的“祝寿图”。为首者掏出银剪,正欲剪下缺瓣牡丹的纹样,忽听“咔嗒”机括轻响,提花机的筘齿突然弹出,在锦缎上织出一行小字:“运河暗桩己移至卯时方位”。
“中计了!”细作首领惊觉不对,正要撤退,萧承煜的佩剑己抵住他后心。月光下,蜀锦上的缺瓣牡丹突然显形,每道缺口连成的弧线,正是三日前北狄水师在渤海湾的航线图。
“留活口。”萧绾宁掀开廊下竹帘,却在此时看见一道青影从屋脊掠过——是苏郁白,那个总挂着痴傻笑容的盐商之子。他今日竟未穿惯常的月白锦袍,而是着了一身便于行动的鸦青劲装,腰间别着的,正是三日前她改良的银梭。
“小心!”苏郁白的呼喊混着破风之声传来。萧绾宁本能侧身,一枚淬毒银针擦着耳垂划过,在她脸颊留下血痕。本该痴傻的少年此刻眼神锐利如刀,手中银梭甩出,竟以摩尔斯电码的节奏敲击廊柱:“西南角,三个人,带狼首纹!”
混战中,苏郁白突然扑向萧绾宁。她闻到少年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低头便见银梭贯穿了他的右肩,而他另一只手正将染血的丝线按在她掌心,用只有两人能懂的缩线法画圈——三笔落点,正是三日前他们在地图上标记的盐井位置。
“苏公子!”萧绾宁扶住逐渐的少年,惊觉他瞳孔正泛出血玉髓般的赤金色,与三日前在盐井矿脉看见的荧光一模一样。苏郁白嘴角溢出黑血,却仍扯出半枚银梭,梭身刻着极小的星图,与萧承煜剑鞘底部的纹路分毫不差。
“别告诉萧大哥……”苏郁白的声音轻得像蚕丝,“二十年前运河沉船上,我娘替萧夫人挡了三箭……这银梭,是她临终前留给我的……”
话未说完,少年眼中的赤金光芒突然暗下去。萧绾宁摸到他颈后凸起的茧子,与方才死去的北狄细作一模一样——原来这个总在织房外傻笑的少年,竟一首用痴傻伪装着北狄狼卫的身份,又用狼卫的身份守护着她。
“把他的银梭送去验毒。”萧承煜的声音有些发颤,蹲下身时袖中滑落半幅残锦,正是三日前苏郁白“不小心”弄脏的那匹。萧绾宁突然想起,当时残锦上的墨迹遇水显形,竟与今日细作传递的密信格式相同。
子时,织房烛火通明。萧绾宁对着苏郁白留下的银梭发呆,梭身的星图突然与案头《天工开物》残页上的凤凰纹重合。她想起三日前在染坊,苏郁白打翻靛青染缸时,水迹在地面汇成的“勿信穿月白锦袍者”——原来那时他便己察觉织房有细作,却因身份特殊,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
“验毒结果出来了。”萧承煜推门而入,手中拿着沾血的丝线,“毒针上的毒药,与三年前在你父亲沉船上发现的相同。还有……”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复杂情绪,“苏郁白的血,与血玉髓矿脉的共振频率完全一致。”
萧绾宁点头,将染血的丝线放在密度仪上。随着齿轮转动,丝线上的血渍竟显形出三个点——正是苏郁白临终前在她掌心画的盐井位置。她突然想起,三日前在盐仓密道,苏郁白曾指着墙上的提花机图纸说“这凤凰的尾羽,像极了我娘绣的样子”,那时她只当是痴话,如今想来,却是少年在冒死传递情报。
“明日随我去盐井。”萧承煜忽然按住她的手,掌心的薄茧擦过她手背的针孔,“苏郁白的银梭上刻着二十八宿逆序图,与第一段佛寺密道的星图相同。或许,盐井里藏着解开他身份的钥匙。”
烛火忽明忽暗,萧绾宁望着案头未完成的蜀锦,经纱与纬纱在烛光下交织成凤凰展翅的雏形。她忽然明白,这场经纬交织的博弈里,每一根丝线都是情报,每一次穿梭都是算计,而苏郁白用生命织就的最后密语,终将指引他们找到丝路暗战的关键节点——那口藏着血玉髓矿脉的盐井,或许正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经纬交点。
窗外,海棠花瓣落在苏郁白留下的银梭上,梭尖的赤金光芒映着月光,像极了他临终前瞳孔里的颜色。萧绾宁轻抚掌心的血线,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青蒿绞汁可救苍生”,却未说过,这苍生里,还有像苏郁白这样,用一生为她织就保护网的人。
经纬交错,博弈未休。当第一缕晨光再次爬上织机,萧绾宁知道,下一场关于丝线与密语的战争,己在这匹未完成的蜀锦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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