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日，德化窑口飘起细雪。灵素蹲在泥坯堆前，看着爻爻用冻得通红的小手捏陶。小姑娘的虎头帽歪在一边，鼻尖沾着泥点，却固执地要把手中的陶土塑成"会打拳的女先生"。"当心冻着。"灵素将姜茶递过去，却见孩子的护生镯突然发烫——那是前日女学先生偷偷塞给爻爻的《算经》，此刻正藏在她棉袄内袋里。
打锡巷的铺子前，巧灵正教女娃们熔锡铸模。炉火映着少女们发亮的眼睛，有人要做绣绷，有人想打防身的小匕首。"阿姐，"爻爻举着歪扭的锡勺跑来，"能不能给学堂铸个算筹盘？"话音未落，隔壁王掌柜黑着脸闯进来："女娃碰锡器，坏了我家风水！"巧灵的刻刀"咔嗒"抵住门框，锡屑飞溅间，她腕间的护生镯撞出清响："您家祠堂的供盘，可是我十年前打的。"
南音阁里，婉音正教女娃们唱新编的《劝学曲》。琵琶弦扫过，惊落梁上积尘，却见几个女娃偷偷把《女诫》垫在琴谱下——那上面早己被密密麻麻的算筹公式覆盖。突然，门外传来马蹄声，府衙师爷举着告示高喊："女学私授算学，违例停办！"
英梅的禅杖瞬间横在门前。她的粗布衣还沾着晨练的露水，怀里却揣着女娃们连夜写的请愿书："我闽南女儿，既能织霞裁云，也能拨算筹、量山海。"话音未落，蟳埔渔村的渔妇们举着渔网涌来，西街的绣娘捧着绣绷现身，就连平日里卖糖塔的阿伯，也挑着担子堵在衙役面前。
灵素突然将药炉搬到街心。炉火熊熊，她把《女诫》投入其中，药香混着纸灰升腾："此等旧规，早该入药！"锦云的银针在阳光下疾飞，转眼间在师爷的官服上绣出朵刺桐花，花蕊处绣着小小的算筹。爻爻爬到英梅肩头，举起锡制算筹盘："大人可敢与我比算？"
僵持间，雅筑的罗盘突然剧烈震颤。青铜面映出"同人卦"，指针首指文庙方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盲眼老艺人领着一群孩童走来，洞箫与二弦奏出《八骏马》的激昂曲调。老艺人浑浊的眼望向天空："南音里的乾坤，本就该由女儿家来唱！"
当第一缕春阳刺破云层，府衙的朱漆门缓缓打开。师爷抹着额角的汗，捧出盖了官印的新告示："女学增开算学、医学二科。"欢呼声中，爻爻的锡算筹盘被高高举起，阳光穿过算筹间的缝隙，在地面投下细密的金线，宛如一张崭新的经纬网。
入夜，开元寺的古榕下点起百盏油灯。女娃们围坐在一起，有的用陶泥塑着心中的巾帼英雄，有的在锡片上錾刻算筹公式。婉音的琵琶声起，这次唱的是《新女诫》："诫尔等，莫负这，陶火锡光；诫尔等，要记得，绣针可作剑，算筹能安邦。"爻爻趴在英梅膝头，护生镯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在地面投下十二道细碎的光，如同十二颗永不熄灭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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