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安溪茶山上，巧灵背着木偶箱在茶林间疾行。前日接了南洋侨胞的戏约，此刻她正赶着去渡口乘船。忽闻山坳里传来微弱啼哭，拨开沾满晨霜的野菊，只见褪色襁褓裹着个女婴，脖颈上挂着片刻着"阿霜"的锡片——正是闽南人遗弃女婴时常见的标记。
"作孽哟！"巧灵解下围巾裹住孩子，指尖触到襁褓里的字条，墨痕被露水晕染："家贫难养，望菩萨慈悲。"她望着女婴发紫的嘴唇，腕间的护生镯突然发烫——那是三年前十二金钗为爻爻重铸的信物，此刻竟与怀中的啼哭产生共鸣。
消息传回泉州时，英梅正教女娃们练棍。禅杖"啪"地击在石墩上，惊得围坐的孩子们齐齐转头："巧灵妹子也捡了个女娃？"她立刻解下腰间的肉粽布袋，"把我这月的份都送去，阿霜正是长身子的时候。"
灵素的药庐里，捣药声戛然而止。她抓起专治小儿寒症的紫雪丹，又往药箱里塞了包艾草："霜降出生的孩子，最易染寒湿。"锦云的绣针"咔嗒"绷断丝线，二话不说拆了刚绣好的嫁衣："正好用这料子做襁褓，添些金线辟邪。"
婉音抱着琵琶赶到渡口时，正撞见巧灵下船。木偶箱上坐着爻爻，怀里紧紧搂着个襁褓："阿娘！我有妹妹啦！"巧灵的发丝还沾着海盐，却笑得眉眼弯弯，护生镯随着她的动作轻晃，与阿霜颈间的锡片撞出清响。
当夜，开元寺的功德堂点起十二盏长明灯。阿霜躺在锦云新绣的虎头被里，灵素正用银针挑开她掌心的"寒筋"。爻爻举着巧灵连夜刻的木偶拨浪鼓，在旁奶声奶气地唱："月照古港千帆过，姐姐妹妹一起活。"
英梅突然站起身，将禅杖上的铜铃解下："把这个系在阿霜床头，邪祟近身就响。"她粗糙的手掌抚过女婴冻红的小脸，想起当年在破庙捡到爻爻的情景，眼眶微微发烫。雅筑转动罗盘，青铜面映出"益卦"，指针稳稳指向十二金钗交叠的手掌："此女到来，正是闽南福气。"
此后的泉州城，常能见到奇景：英梅挑着两个竹筐，前头坐阿霜，后头蹲爻爻，禅杖上挂着的锡铃随着步伐叮当作响；婉音弹琵琶时，两个女娃挤在她膝头，一个抓琴弦，一个往琴头插野花；灵素的药庐里，阿霜的摇篮旁挂着巧灵新刻的"悬壶济世"木偶，爻爻正煞有介事地给布娃娃"把脉"。
冬至那日，十二金钗带着孩子们登上洛阳桥。海风吹起阿霜的虎头帽，露出额间锦云绣的辟邪符。爻爻突然指着海面大喊："看！双彩虹！"两道七彩光晕横跨晋江，正映着两个女娃腕间的护生镯——一个是十二金钗熔旧物所铸，一个是巧灵用遗弃的锡片重打，在阳光下交相辉映。
婉音的琵琶响起新编的《双生调》，曲调里既有南音的婉转，又有锡器的铿锵。英梅抱着两个孩子，看着她们争抢手中的肉粽，突然笑出声："咱们闽南的女儿，就是要像这洛阳桥的石板，任他风吹浪打，自守一方平安。"
是夜，泉州城的灯火次第亮起，映着阿霜床头的铜铃与爻爻枕边的木偶。十二金钗围坐在南音阁，听着两个孩子此起彼伏的梦呓。婉音轻抚琵琶上的旧疤，低声道："当年咱们用伤痕护着爻爻，如今阿霜又给了咱们新的铠甲。"巧灵望着窗外的月光，将阿霜颈间的锡片轻轻擦亮——那上面，她己悄悄刻上了十二个细小的卦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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