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刚过，第一缕灰白的光线从铁皮屋顶的裂缝渗进来，像把冰冷的刀，刺破了屋内的黑暗。陈风动了动僵硬得像生锈关节的脖子，发出“喀拉”一声轻响。
他弓着背靠在冰冷的铁皮墙边坐了一整夜。膝盖上那台裂了屏的手机，屏幕依旧亮着幽幽的蓝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珠和下巴上硬硬的胡茬。K线图上那根血红的线又往上爬了一截。
三环制药 (300XXX) 持仓数量：1300股 成本价：￥15.00 现价：￥34.45 浮动盈亏：+￥25,285.00
红得发紫的数字，如同地狱之火在眼前无声燃烧。
+25385！
两万五！
仅仅一夜！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像野兽的獠牙，在屏幕上亮得惊心！钱，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汹涌堆积！再涨两天？三天？这串数字会膨胀成一座真正的金山！孩子的未来，似乎就系在这条恶魔般扭曲攀升的红线上。
心脏在胸腔里擂着密集的鼓点，是兴奋？是恐惧？还是两者熔成一炉的岩浆，烧得他喉咙冒烟。
“咚咚！咚咚！” 心跳声在寂静的屋里异常清晰，像有人用锤子在他耳膜上敲打。铁皮屋的每一丝凉气似乎都钻不进他身体里，皮肤底下是滚烫的血液在沸腾咆哮。
买药的钱！幼儿园明亮的大滑梯！没有蟑螂老鼠钻的、带着点阳光味道的、真正安稳的屋！
这些都唾手可得！只要他再等等！再等两天！
可……万一呢？
那张沾着油污、写着“三环制药”的纸条仿佛在他眼前扭曲跳动。咖啡店外那个精英男唾沫横飞的脸变得模糊，像隔着一层肮脏的雨水。万一这消息错了呢？万一庄家明天就跑路了呢？万一……一个他无法想象的意外？
股市崩塌的消息，以前在破烂的收音机里隐约听过，就像听天书。但“亏掉裤子”、“跳楼”这样的碎片词语，却带着冰锥般的寒意刺进记忆深处。
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砸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水渍。
突然！
“嗡嗡——”
手机在掌心猛烈震动起来！不是股票软件的推送！
通知栏跳出：
「面包小猫」：（早安太阳.jpg）天冷啦！加了暖气的！（新热饮杯贴图）
后面一个胖乎乎捂脸的小企鹅图案。
这突兀的、带着点笨拙可爱暖意的消息，像一小块滚圆的石头，不轻不重地砸进他脑子里那片狂躁的血红色漩涡。
陈风手指僵硬地移开股票K线图，点开微信。
夏冰灵头像上那个圆圆的乳酪包冒着热气。
他盯着那只捂脸的小企鹅图案好几秒。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了一下，划过那道深长的裂纹。
没回复。也没法回复。
但那点暖融融的企鹅白肚皮图案，像针尖上挑起的一滴纯净水珠，映着窗外逐渐清晰的惨白天光。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混杂着铁锈霉味的空气，顺着鼻腔一路灌入火燎火燎的肺部，带来一种针扎般的刺痛和片刻的清醒！
不能赌！
娃不是股票！不是冰冷的数字！
孩子脆弱的笑容，靠在老家土灶边小口小口喝鸡汤的样子……铁皮屋阴冷的角落……爹佝偻的背……
他眼神骤然凶狠！如同被逼到角落的孤狼！
粗糙有力的大拇指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决心，狠狠点下交易界面那个冰冷刺骨的蓝色按钮——卖出！全部！
“滴！” 一声短促的确认音！
心脏在那一瞬间像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跳动！
屏幕闪烁！
持仓明细瞬间清零！
资产总值猩红跳动：
￥45081.87
今日盈利：+￥6380.00（扣除各种费用后的精准结算）
五万块！
真正的五万块！
钱！真真正正落到口袋里了！不再是飘渺的数字！像一块滚烫沉重的火炭，瞬间压在手心！
巨大的虚脱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同时涌了上来。
赢了！却像是打了一场筋疲力尽的逃命仗！
陈风大口喘息着，手指死死攥着手机边框，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额头上全是细密的冷汗。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下滑，屁股砸在冰凉凹凸的水泥地上。
短暂的沉默。
然后，他猛地抬起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把汗水、疲惫和某种没名堂的憋闷，用力擦掉！
…………
天光彻底放亮。棚户区杂乱的人声车声开始喧闹起来。
陈风站起身。一夜未动的身体有点酸麻。他走到那个豁了口的碗边，里面泡得烂糊的面条和榨菜凝成了冰冷的一坨。
他没再看一眼。首接把碗连带着里面的东西扔进了墙角堆垃圾的破桶里。“哐当”一声闷响。
重新拿起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账户余额那耀眼的西万五千多块上。
他没犹豫，立刻点开另一个绿色的APP——租房信息网。
粗糙带茧的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筛选：
位置：城南（相对规划干净）
价格：1500 - 2500 / 月
要求：必须带窗！有阳光！干净！安全！
一条条信息飞速掠过，大多是各种奇葩怪状的房型和中介广告。
忽然！手指停在一个标题简洁的页面上：
【枫林苑 合租次卧 实图 带10平露台 近普惠幼儿园 押一付三】
点开图：房间不大，墙壁是干净的米黄色，地板整洁。最抓人的是那张图——小小的、光线充足的露台！一角堆着些小花盆，阳光洒满了整个阳台地面！
位置距离他现在的棚户区不算太远。重要的是—— 近普惠幼儿园！他脑子里瞬间闪过孩子苍白的小脸和亮起的眼睛。
陈风几乎没有犹豫。
首接点下那个“联系房东”的按钮。
电话拨通声“嘟——嘟——”响起。
他的心脏，从昨晚那股市惊涛骇浪中尚未平息，又被另一股汹涌的现实急流猛地推动起来！
铁皮屋外，天色彻底大亮。灰蓝的天幕被城市的烟尘晕染开，露出一片浅淡的、像是被匆忙洗过的晴空底色，几缕云丝是残留下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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