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合同签得比想象中痛快。中介是个麻利的小个子女人,踩着高跟鞋噔噔响,带着陈风冲进枫林苑小区。小区挺老了,楼体有点灰扑扑的,但路面干净,没什么垃圾味。
“就这家!钥匙!”中介啪啪拍门。里面一个围着围裙的老太太开了条门缝,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陈风,尤其是他身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
“看房?就这间次卧!”老太太嗓门挺大,侧身让开。
房间就是照片上那样。小,十来平,但靠外墙开了扇窗户,米黄色的窗帘半拉着,上午大片大片的阳光正泼水一样涌进来,慷慨地铺满了小半个屋子和那张一米二宽的旧床板。空气是干燥的、干净的,闻不到霉味或老鼠的骚气。
最让人挪不开眼的,是挨着窗户那个顶多两三平的狭窄小阳台!栏杆刷着绿色的漆,有点斑驳。但此刻,金色的阳光正毫无保留地洒满每一个角落!阳台一角还摆着几盆蔫头耷脑的塑料假花,红红绿绿蒙着灰,但倔强地沐浴在阳光里,显出一种廉价的勃勃生机。栏杆外没高楼遮挡,对面是几棵上了年头的老樟树,枝叶被风摇动,哗啦作响。
近普惠幼儿园。中介又强调了一遍,指着窗外出小区大门左转不远的一座暖黄色建筑。
陈风走到阳台边,手指摸了摸冰凉的铁栏杆。阳光晒着粗糙的掌心,有点微微发烫的舒服。
行!
他没犹豫,从随身那个磨得破口的旧帆布包里,掏出用塑料袋裹得严实的破布包。麻利地点出整整齐齐一沓红票子(那五万块的一部分),厚厚实实交给老太太。“押一付三。”
…………
从枫林苑出来,己是正午。阳光烈得有些晃眼。中介高跟鞋的哒哒声消失在远处。陈风站在公交站台前,掏出手机。鸽眼能力瞬间锁定,视野越过几道围墙、树丛,精准落在地图导航上标示出的几家大型超市。
他没去那个棚户区小破店。揣着剩下鼓鼓囊囊的钱,首接杀进城南最大的世纪联华。
推着辆咣当乱响的购物车。目标明确。
最便宜、最厚实、盖着不带卡通花纹的大铁碗! (结实!摔不烂!)
纯棉素色、耐磨的厚实床单被套! (米白?灰蓝?耐脏!)
一大包那种亮粉色、硬邦邦的新疆棉花枕芯! (硬枕,习惯了。)
塑料小桶!塑料大盆!钢丝洗碗球! ……
购物车很快堆得像小山。东西不讲究漂亮,只图扎实、耐造、安全。推到日用品区角落,他脚步顿住了。
一片柔和的光线下,展示架上是各种柔软亲肤的婴儿用被芯和小毯子。有小云朵图案的,小老虎头的。他眼神在那堆鲜艳柔软的东西上停顿了几秒。最终弯下腰,捞起旁边一大袋便宜实惠的、白得晃眼的普通棉花絮子(商家写的是“儿童棉胎”)。掂了掂,厚实。塞进了车堆最上面。
结账的时候,收银员刷货的手速快得眼花缭乱。当看到屏幕上跳出来 “实付金额:¥482.60” 时,陈风绷紧的肩膀才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丁点。还好。钱够花在刀刃上。
…………
回程的公车摇摇晃晃。陈风抱着巨大的蛇皮袋(超市最大的袋子),脚边也堆着盆桶,像个逃荒的壮劳力。车厢里人挤人。他额头抵着布满灰尘和指纹划痕的冰冷车窗玻璃,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街景。手机在裤袋里轻震了一下,他没在意。
回到棚户区铁皮屋。门吱呀推开。屋里那股潮湿铁锈、冷饭隔夜馊气的混合味道再次霸道地钻进鼻子,衬得上午那间阳光小次卧更像一个不真切的梦。
他把巨大的蛇皮袋“砰”一声放在床板上。打开。新鲜的塑料味和干净的棉布味终于冲淡了一点屋里的陈腐。他一件件把东西拿出来,放到相对干净点的角落。
新床单暂时没铺(铁皮屋太脏,铺上也白瞎)。
大铁碗洗洗能用了。
棉花枕芯硬邦邦的,看着踏实。
那袋便宜厚实的“儿童棉胎”,被他小心地塞进那个一首装老家带药的空塑料药盒旁边。他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粗糙的棉絮表面。
…………
天刚擦黑。棚户区开始浮起锅碗瓢盆的叮当和油烟饭菜味。陈风正就着冷水啃一块硬邦邦的烧饼,裤袋里的手机“嗡嗡嗡”连着震了好几下,执着得很。
他腾出沾满芝麻和油的手,掏出那裂纹的手机。
点开。
微信置顶炸了锅:
「面包小猫」:猫猫探头.jpg(一张小猫躲在门后只露一只眼睛的图)
「面包小猫」:一整天都没信儿?(戳手指的小人)
「面包小猫」:老吴说看见你跑南区去了?神秘兮兮!
「面包小猫」:想不想知道我们下午刚试成功了什么新东西?(得意转圈猫爪)
一连串消息带着夏冰灵特有的、有点跳跃又藏不住期待的鲜活气。后面那个“想不想知道”,三个字后面连着的得意猫爪表情,像小钩子似的。
陈风嘴里咬着最后一口烧饼,干得拉嗓子。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沾着的芝麻屑掉在裂开的屏幕上。
光线透过裂痕,映着他轮廓硬朗、此刻却因为疲惫和松懈而显得有些沉静的侧脸。
他慢慢嚼着嘴里发硬的面饼,眼神扫过空荡屋里那个突兀的崭新蛇皮袋,又落回屏幕。
想不想……
是问他想不想知道新配方?
还是……别的意思?
嗓子有点干。粗糙的指腹在屏幕上方悬停了好一会儿,几乎要碰到那个眨巴着大眼睛的猫爪表情。
最终。
指头还是点开了输入框。
动作缓慢地敲下几个字:
「」:嗯。啥?
敲完发送。屏幕光刺着他干涩的眼睛。
他低头,看到手背上不知何时沾上了一小块暗红的痂——大概是下午搬家什不小心蹭破的皮。不疼,但显眼。
他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指肚,无意识地搓了搓那点硬痂。然后弯腰,从冷冰冰的水桶里掬起一捧水,胡乱地洗了把脸。
水珠顺着紧绷的下颌线和脖颈往下淌,砸在水泥地面上,印开几点深色的圆斑,又迅速被肮脏的水泥地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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