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口硝烟散去的刺鼻气味还在鼻腔里灼烧。但那股熟悉的甜杏果酱的清冽气息却如同淬了冰的丝线，穿透硝烟浓雾，死死缠绕在神经末梢。陈风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附，无法控制地再次刺向二楼平台角落！
狗鼻的超距锁定从未如此清晰！他能“看到”那泡芙塔表层微微融化的淡黄黄油奶油里浸透出来的浓郁香草籽！能“嗅到”新鲜树莓果肉被牙齿咬破后飞溅汁液里裹挟的阳光酸香！更能精准捕捉到——
那抹凝固在奶油裱花旁的淡粉色杏子果酱！
就是它！这独有的清雅酸甜中包裹着一丝类似苦杏仁核的微涩余韵！比例！火候！甚至连最后淋上去的温度差形成的微妙结晶感！都和他记忆深处那盒翻糖摩托蛋糕里曾经包裹的果酱芯子……如出一辙！
夏冰灵……除了她还有谁？
可怎么会？！
巴黎？蓝带？飞机航迹还冰冷刺目地印在脑子里！这念头如同投入冰湖的滚石，激起混乱的巨浪！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血液冲击得耳膜嗡嗡作响！
“……漂亮吧？”
方建国带着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雨晴烤点心是跟她闺蜜学的。那丫头……叫冰灵吧？对！就是这泡芙塔！正宗法式！甜而不腻！”他像是沉浸在回忆里，“小时候她俩总腻一起琢磨这些糖粉玩意儿！这层果酱也是冰灵教的独家秘方！用什么……法国进口的什么杏仁甜杏……火候拿捏比仪器还准！雨晴回来练了快两年……啧，还是差了点那丫头的神韵！”
冰灵。
夏冰灵！
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真相的热度狠狠摁进皮肤！
法国进口杏仁甜杏……
火候拿捏比仪器还准……
是她的配方！是她教方雨晴的！
紧绷的身体如同被骤然抽去了所有力气，又瞬间被巨大的失重感攫住！太阳穴突突地跳。指节捏着冰凉的格洛克枪柄，金属的冷硬硌着掌心，带来一丝锚定般的真实触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所有悬在半空的惊疑都被这两个字砸得粉碎。
只剩一种空落落的、无法言说的茫然和被强烈愚弄的、沉闷的苦涩在胸腔里翻搅。
不是她。
是方雨晴。
学着她的配方做出来的。
甜杏果酱还是她的味，人却在万里之外……
“……怎么？”方建国敏锐地察觉到陈风瞬间僵硬如石的肩背线条和骤然失焦的眼神，浓黑的眉毛微微蹙起，“枪都拿不稳了？真被这点心勾了魂？”他语气带上一点探究，“还是……认识我家雨晴？”
“不认识。”陈风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吓人。猛地转回视线，死死钉在远处的靶纸中心。那三个被子弹撕开的孔洞边缘烧灼发黑的纸边纹路清晰无比地印进眼底。手指扣上扳机！
砰！砰！砰！
三发子弹如同宣泄般咆哮而出！
完全凭蛮力钉上靶纸！后坐力震得肩胛骨生疼！准头稀碎！三点喷开的黑点离中心老远！
枪声震耳的回响在空旷场地里撞出空洞的回声。
他粗重喘息，放下犹自发烫的枪管。
“走了。”两个字从紧绷的唇齿间挤出，带着点焦躁的急迫。他不想在这里再待一秒。
“陈风！”
清亮带点软糯的女声像一道温暖的溪流，猛地注入这片充满硝烟铁锈的干涸之地！
陈风脚步倏地顿住！身体僵在原地！
方雨晴不知何时己端着那个装有小半个泡芙塔的白瓷盘轻快地从二楼阶梯走了下来，步子轻快灵动，蓬松的马尾在阳光下跳跃。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睫弯弯如同新月，小巧的鼻翼旁沾着一点白色的奶油渍。
那清甜的杏子酱混合着温热的泡芙和奶油的气息，如同自带光源般跟随着她，瞬间弥散了空气中弥漫的硝火味道，带来一股清新暖流。
“爸！干嘛呢？拉着人家闷头打枪？”她语调轻快，眼神好奇地在陈风紧绷的、浸着汗的硬朗侧脸轮廓上打了个转，随即看向方建国，“我刚烤好！给叔叔伯伯们的！这位……”
“陈风。”方建国看着明显想走却被女儿堵住路线的陈风，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我新认识的朋友。雨晴你来得正好！”他顺手从女儿盘子里拈起一块烤得焦黄酥脆、裹着甜杏果酱的泡芙塔层递过去，“尝尝雨晴的手艺！冰灵那丫头教她的秘方！看看能不能吃出点蓝带的功底？”
圆圆的泡芙在方建国指间小巧精致。油亮的焦褐表层裹着细腻的糖霜。侧面被咬开的小豁口里，浓郁的黄色卡仕达酱裹着的香草籽和淡粉色杏酱流心，在光线下黏稠地微微晃动，散发出极其的香甜。
那熟悉的清冽杏酱气息霸道地钻进陈风鼻孔！
如同一个无声的、甜蜜的嘲弄！
他盯着那块点心，手指在工装裤缝边缘蜷紧。
“……刚打枪沾了火药灰。”声音又冷又硬地顶了回去，几乎没经过大脑，“不吃了。”说完就侧身，试图绕过那盘散发着致命气息的泡芙塔。
方雨晴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凝滞了半分，清亮的眼底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取代。指尖捏紧光滑的冰凉瓷盘边缘，白皙的指关节微微泛白。
方建国浓眉一挑！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他动作更快一步！高大身躯横跨一步，不容置疑地拦在陈风面前！
“沾灰洗把手不就行了！”方建国的声音带着一股久居上位不容反驳的强横，眼神变得深沉锐利起来，锁定陈风那双下意识避开的眼睛，带着一种审视般的穿透力，“下午没事别急着走！”他根本不给拒绝余地，语气斩钉截铁，“雨晴特意烤的。还有……”他目光示意了一下远处器械库里几个刚放下重物、朝他这边观望的迷彩服身影，“猴子他们几个刚才都看到了，你小子那几枪……不是运气。都是队里的刺头，不服气。留下来一起吃饭！顺带……练练？”
最后两个字，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铁血意味。
方雨晴捧着瓷盘，咬了下嘴唇，看向陈风的目光里那点委屈迅速被一丝无奈又带点恳求的柔和覆盖。她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着，泡芙塔的甜暖香气固执地围绕在她身边。像一个无声的软钉子。
陈风后背绷得更紧！方建国身上那股强大的压迫感混合着西周隐约投射过来的几道锐利探究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而那股该死的、清冽顽固的杏酱味更是如同毒蛇的芯子，舔舐着他神经深处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清醒堤坝。
他牙关咬紧，下颌线绷出硬朗如石的棱角。
阳光从巨大的采光天穹斜射下来，将他沉默硬挺的身影钉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拉得又长又孤首。
瓷盘里的半个泡芙塔，奶油裱花融化出一小片柔软的水渍，裹着那抹刺目的粉红杏酱，在光下亮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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