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玉兰花落,香暗荼扶着雕花窗棂咳嗽,指节上的银戒被岁月磨得温润。床边矮几上,半卷泛黄的《冬夏风物志》摊开着,夹页间的莲花标本早己褪色,却还留着那年湖畔的清香。
"老祖宗,西境商队的人求见。"侍女阿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是带来了大雍新出土的竹简,上面..."
"让他们进来。"香暗荼着书页间的折痕,那是藏海当年标注的观莲最佳时节。门扉轻启,商队首领捧着漆盒跪地,盒中竹简泛着青绿色的幽光。
"此物在大雍皇陵地宫发现,刻着陆家密文。"首领声音发颤,"小人斗胆,想请老祖宗..."
竹简上的文字突然亮起,藏海的声音竟从虚空传来:"阿荼,若你见到这些,说明我终究还是瞒不住了。"香暗荼猛地站起,却因眩晕跌坐在榻上,阿梨慌忙扶住她。
"三十年前皇陵那夜,我虽用秘术假死,却也中了癸玺的诅咒。"竹简上的文字流动如活物,"每十年,灵魂便会消散一分。这些年云游西海,不过是想在彻底消失前,多看你几眼。"
香暗荼颤抖着触碰文字,指尖穿过光影:"你骗得我好苦!"
"还记得莲花湖畔那夜吗?"藏海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在你的茶里下了安神香,偷偷去了西境的祭坛。那里镇压着当年明香银术留下的残魂,我用最后的力量..."光影突然剧烈闪烁,"若有一日,她的怨气冲破封印..."
话音戛然而止,竹简上的文字开始龟裂。商队首领突然眼神呆滞,举起匕首刺向香暗荼:"妹妹,该来陪我了!"
阿梨抽出腰间软剑格挡,香暗荼却从枕下摸出那支莲花簪。夜明珠亮起的刹那,商队首领周身冒出紫色烟雾,明香银术的虚影从中浮现:"藏海以为用灵魂加固封印,就能困住我?"
"姐姐,你执念太深!"香暗荼强撑着起身,簪子光芒与虚影相撞,"这些年,我日日在佛前为你诵经,难道唤不回你的良知?"
明香银术发出刺耳的笑声:"良知?当年父亲将皇位传给你时,可有半分良知?"她的虚影突然分裂成万千碎片,"今日,我便要这天下为我陪葬!"
整座宫殿开始震动,窗外百姓的惊呼声此起彼伏。香暗荼踉跄着走到庭院,只见天空被染成诡异的紫色,无数瘖兵虚影从地底钻出。阿梨护在她身前:"老祖宗,我们快躲进密室!"
"躲不了的。"香暗荼将莲花簪插入地面,"当年藏海用灵魂修补封印,如今该由我来做个了断。"她闭上眼睛,银戒突然发出强光,与簪子的光芒交织成网。
"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明香银术的虚影凝聚成实体,手中弯刀劈向香暗荼。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光芒中浮现——藏海的魂魄握着半块铜鱼,挡下了致命一击。
"阿荼,我就知道你会逞强。"藏海的魂魄透明得几乎看不见,"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要一起看遍天下莲花。"
明香银术疯狂地攻击:"你们都得死!"藏海却将铜鱼按进香暗荼掌心,自己的魂魄化作流光没入瘖兵群中。那些虚影开始痛苦扭曲,逐渐消散在光芒里。
"不!"明香银术的声音充满不甘,"我不甘心..."她的身影在强光中渐渐透明,临终前,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妹妹,对不起..."
一切归于平静时,香暗荼跪在满地花瓣中,手中的铜鱼和银戒正在融化。藏海最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难过,莲花谢了还会再开,就像我..."
三个月后,莲花湖迎来前所未有的盛景。千万朵白莲同时绽放,湖面漂浮着点点萤火,宛如繁星坠落人间。香暗荼泛舟湖心,将藏海最后的残魂化作的莲子撒入水中。
"老祖宗,该回去了。"阿梨在岸边唤道。香暗荼却摇头,任小船随波逐流。暮色中,一只白鸟掠过天际,衔着新摘的莲花轻轻放在她膝头。
"藏海,你看。"她抚摸着花瓣,"这次,莲花和星星都在我身边了。"
十年后,冬夏新帝登基大典上,一位白发老妪出现在观礼人群中。她戴着普通的银戒,怀中抱着个木雕莲花。当新帝宣读和平盟约时,有人看见她对着虚空微笑,轻声说:"听到了吗?我们的愿望,后人都记得。"
当夜,莲花湖突然泛起金光。百姓们看见一男一女的身影在湖面起舞,男子为女子簪上莲花,女子笑着去摘天上的星星。这个传说,被冬夏的孩童们编成歌谣,代代传唱:"莲花长明,星不落,人间再无战火燃。"
而在史书的边角,史官用小字记载:"太平三年,有异人献莲花秘术,能化戾气为祥和。后人推测,乃藏海、香暗荼二圣所留。"
多年后,一位云游的书生在古寺发现残破壁画。画中一男一女并肩而立,女子手中莲花与男子腰间铜鱼相映生辉。壁画角落题着两句诗:"莫道莲花终须谢,此心皎皎胜星明。"
书生将诗句抄录下来时,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转身望去,唯有穿堂风卷着几片莲花瓣,落在他新写的纸上。
书生怔在原地,盯着地上的莲花瓣发愣。那花瓣莹白如玉,边缘还凝着露水,可这古寺荒废己久,院中草木皆枯,何来新鲜莲花?
“公子可是对这壁画感兴趣?”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书生猛地转身,见一位拄着桃木杖的老尼不知何时出现在禅房门口,灰布僧袍上也沾着零星的莲花碎屑。
“大师,这壁画……”书生举起抄录诗句的宣纸,“敢问诗中‘莲花’与‘星明’可有典故?”
老尼缓步上前,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三十年前,有位姑娘常来寺中抄经,总说莲花比星星看得清。”她枯瘦的手指抚过壁画,“后来她与心上人历经生死,用半块铜鱼和一支莲花簪,换了天下太平。”
书生瞳孔骤缩:“您说的,可是藏海与香暗荼二位……”
“噤声!”老尼突然按住他的嘴,禅房外狂风骤起,窗纸被吹得猎猎作响。月光透过破窗照进来,竟在地面投出密密麻麻的人影,像是无数瘖兵在行军。老尼迅速掏出莲花状的铜铃摇晃,铃声清脆,人影瞬间消散。
“公子可知,当年癸玺虽毁,却留下三道诅咒?”老尼将铜铃塞进书生怀中,“其一困明香银术残魂,其二锁藏海魂魄,其三……”她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染红了僧袍,“其三便是每五十年,人间戾气便会引来虚影重现。”
书生扶住老尼:“大师!您为何……”
“我便是当年的阿梨。”老尼惨然一笑,“为守护冬夏,老祖宗用最后灵力将我封在此寺。可如今,封印即将失效。”她指向壁画,“公子若想救人,今夜子时,带着铜铃去莲花湖湖心。”
子时的莲花湖弥漫着白雾。书生划着小船,铜铃在怀中发烫。湖心突然冒出气泡,一只苍白的手抓住船舷。书生强压恐惧,摇响铜铃。湖面顿时沸腾,藏海与香暗荼的虚影破水而出。
“谁扰我清净?”香暗荼的声音带着嗔怒,却在看到铜铃时愣住,“阿梨的铃铛?她……”
“前辈,阿梨大师快不行了!”书生急道,“她说诅咒要重现,求二位……”
藏海的虚影皱眉:“五十年之期己至?看来当年我们还是疏漏了。”他转向香暗荼,“阿荼,还记得皇陵地宫里的那个机关?”
香暗荼突然握紧拳头:“你是说,用我们的残魂重新祭炼?不行!你好不容易……”
“若不如此,冬夏百姓又要生灵涂炭。”藏海的虚影开始变得透明,“阿荼,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命。”
书生突然插话:“二位前辈,我在古寺还发现一卷手记,上面记载着……”他掏出泛黄的纸卷,“用活人真心祈愿,可解邪祟诅咒。”
香暗荼摇头:“谈何容易?如今人心浮躁,谁肯为陌生人舍命?”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数十骑火把照亮湖面,为首的少年郎高声喊道:“前辈!我等愿一试!”少年翻身下马,竟是冬夏当今太子,身后跟着的,是各国贵族子弟。
“自幼听着二位的故事长大。”太子跪在船头,“今日愿效仿先贤,只求换天下安宁。”
藏海与香暗荼对视一眼,同时露出欣慰的笑容。老尼不知何时出现在岸边,虚弱地说:“老祖宗,该动手了。”
香暗荼取出那支早己失去光芒的莲花簪:“各位,接下来可能会很痛苦,若有退缩……”
“无需多言!”太子率先将手按在簪子上,贵族子弟们纷纷跟上。铜铃突然发出清越声响,湖水化作金色漩涡,将众人笼罩其中。
“啊——”剧痛让太子几近昏厥,却咬着牙不肯松手。他眼前浮现出藏海与香暗荼当年的画面:皇陵中的生死相护,莲花湖畔的月下私语,还有他们为和平奔波的日日夜夜。
“原来……原来英雄也会疼。”太子泪流满面,“但为了后世安宁,这点痛算什么!”
随着众人的祈愿,藏海与香暗荼的虚影渐渐凝实。香暗荼抚摸着太子的头:“好孩子,你们做到了。”她转身对藏海说:“看来,人心的力量,比任何秘术都强大。”
诅咒解除的瞬间,天空降下甘霖。老尼的白发转为青丝,恢复成阿梨年轻时的模样。她扑进香暗荼怀中:“老祖宗,我好想你。”
藏海看着重生的众人,笑道:“阿荼,这次,我们真的可以去看遍天下莲花了。”
“等等!”书生突然喊道,“二位前辈能否留下些东西,让后人铭记?”
香暗荼取下银戒,藏海解下腰间铜鱼,放在太子手中:“将它们熔了,铸成莲花灯,放在各国边境。只要灯不熄,和平便常在。”
多年后,冬夏边境立起七十二座莲花灯塔。每当夜幕降临,灯火连成星河,百姓们说,那是藏海与香暗荼守护人间的眼睛。而在莲花湖旁,一座新修的庙宇中,书生将壁画临摹下来,旁边刻着他新写的对联:“莲心渡尽苍生劫,星魄长悬天地间。”
某个满月之夜,守庙的小沙弥看见两位白衣人在灯影中漫步。女子指着天上的星星嗔怪:“早说星星好看,你偏说莲花……”男子笑着摘下灯上的莲花:“好好好,都依你。”
小沙弥揉了揉眼睛,再看时,唯有莲花灯在风中轻轻摇晃,恍若一场梦境。但他知道,这个关于莲花与星星的故事,会永远在人间流传,告诉后人:真正的和平,源于守护的决心,和永不熄灭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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