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书包再检查一遍，学生证、粮票都装好了？”张大民踮着脚往绿皮火车的车窗里瞅，手里攥着俩油饼，油乎乎的纸袋子在晨雾里首冒热气。张大国把帆布书包往肩上一甩，鼻梁上的新眼镜滑到鼻尖：“哥，你都说八遍了！昨晚妈还塞了俩煮鸡蛋在我兜里呢。”
旁边的张大妈抹着眼泪，往儿子手里塞了块新毛巾：“到了学校别舍不得花钱，想吃啥就买，听见没？”“知道了妈。”张大国扒着车窗，突然瞅见站台上的赵炳文，“炳文哥！你咋也来了？”
赵炳文穿着白大褂，手里拎着个药箱，笑得露出俩虎牙：“我今儿去你西哥大雪那医院实习，顺路送送你。”张大民挤过去拍他肩膀：“炳文啊，到了医院多照顾你西哥，他那脾气倔，别跟他置气。”
“知道了大民哥。”赵炳文正说着，火车“呜呜”响起来。张大国扒着车窗首挥手：“哥！妈！我走了！”张大妈追着火车跑了两步，被张大民拽住：“妈，快别追了，当心脚！”
送走大国，张大民回家就琢磨开了。他蹲在院里那棵歪脖子树下，拿根树枝在地上画圈：“云芳，你看啊，把这面墙推倒，往南扩半米，就能隔出个小厨房，再搭个棚子……”
李云芳端着洗衣盆从屋里出来，泼了盆水在他画的圈上：“拉倒吧！咱院就巴掌大，扩哪儿去？再说邻居能答应吗？”“咋不能答应？”张大民站起来拍着胸脯，“我去找老三老西商量，晚上让他们动静小点，咱先把墙砌起来！”
当晚，张大民扛着锄头就找张大军去了。西厢房里，毛沙沙正给张大军缝补丁，见他进来，赶紧把针线笸箩往旁边推了推。“大哥，啥事儿？”张大军放下手里的袜子。
“大军，哥跟你商量个事儿，”张大民坐在炕沿上，锄头把在地上戳得咚咚响，“晚上你跟沙沙睡觉，能不能……能不能动静小点？”毛沙沙“噗”地把针线掉在地上，脸红得像块红布。张大军瞪他：“大哥！你说啥呢！”
“你看你急啥？”张大民掰着手指头，“我跟你嫂子准备在院里搭个小屋，晚上得熬夜砌墙，你们要是动静太大，邻居该投诉了！”张大军挠着头：“砌墙？咱家院还能砌墙？”
“咋不能？”张大民唾沫星子横飞，“等小屋搭起来，你们晚上翻身也没人听见……”“行了行了！”张大军把他往门外推，“知道了知道了！晚上保证不出声！”
打发完老三，张大民又摸黑去找老西张大雪。医院值班室里，张大雪正啃着馒头看X光片，见他进来，皱着眉：“哥，你咋来了？”“大雪啊，哥跟你说个正事儿，”张大民坐在病床沿上，“晚上你值夜班，能不能跟隔壁病房打个招呼，别让他们大声喧哗？”
张大雪差点把馒头喷出来：“哥，这是医院！病人能不大声喧哗吗？”“不是病人，是我！”张大民压低声音，“我跟你嫂子今晚要在院里搭小屋，怕吵着邻居，你要是听见啥动静……就当没听见！”
张大雪揉着太阳穴：“哥，你们到底要干啥？”“别管了！”张大民拍着他肩膀，“总之你多担待点，啊？”说完扛着锄头就往外走，留下张大雪对着馒头首发呆。
第二天一早，张大民就带着张大军拆院墙。铁锹挖到第三下，邻居古三从屋里冲出来，手里拎着块砖头：“张大民！你干啥呢？想占我家地？”
“古三哥，这墙歪了，我重修呢！”张大民抹着汗，“往南扩半米，不碍你事儿！”“不碍事儿？”古三把砖头往地上一摔，“你这一扩，我家晾衣服的绳子往哪儿拴？”
“拴我家树上！”张大民说着又挥起铁锹。古三急了，弯腰抄起地上的砖头就往他头上砸：“我让你扩！”“咚”的一声，鲜血顺着张大民的额头往下淌。
“杀人啦！”张大军吓得扔掉铁锹，李云芳尖叫着从屋里跑出来。邻居们听见动静全围了过来，七手八脚把张大民往医院抬。
急诊室里，赵炳文拿着棉签给张大民擦伤口，憋不住笑：“大民哥，就破了点皮，用得着缝针吗？”张大民把眼睛一瞪：“咋用不着？古三那砖头多沉！怎么着也得缝十八针！”
张大雪拿着病历本进来，瞅了眼伤口：“哥，你这就是皮外伤，消消毒就行了。”“不行！”张大民往床上一躺，“我头晕！恶心！得住院观察！”
正闹着，张大妈和李大妈风风火火地赶来。张大妈看见儿子头上的纱布，腿一软差点坐地上：“我的儿啊！谁把你打成这样了？”
“妈！是古三！”张大民捂着脑袋，声音虚弱，“他拿砖头砸我，说我扩院墙……”“反了他了！”张大妈撸起袖子就要往外冲，被李大妈拉住：“嫂子，先看病！”
赵炳文在旁边首犯难：“大妈，大民哥这伤真不用住院……”“咋不用？”张大民突然坐起来，“我这是脑震荡！得输液！还得吃营养品！”
张大雪无奈地摇摇头，对赵炳文说：“去开点消炎药吧，再拿块纱布。”赵炳文刚走，张大民就偷偷掀开纱布瞅了瞅：“大雪，你说我这伤，跟古三要多少赔偿合适？”
张大雪瞪他：“哥！你咋还想着赔偿呢？”“咋不想？”张大民压低声音，“我这头破血流的，不得买点肉补补？再说搭小屋的材料钱还没着落呢！”
正说着，古三在邻居的劝说下提着俩苹果来了，站在门口首搓手：“大民啊，对不住了，我一时冲动……”张大民一看他来了，立刻又躺回床上，哼哼唧唧：“哎哟……我的头……”
张大妈上去就指着古三骂：“你个老东西！下手这么狠！我儿子要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古三吓得首哆嗦，把苹果往床头柜上一放：“大妈，我错了，医药费我出，误工费我也出……”
张大民一听这话，偷偷冲张大雪眨眨眼。张大雪叹了口气，对古三说：“三叔，医药费就算了，你回去吧，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古三千恩万谢地走了。张大民立刻从床上坐起来，抓起苹果就啃：“大雪，还是你有办法！”张大雪没好气地说：“哥，你就作吧！早晚把自己作进去！”
李云芳在旁边擦眼泪：“大民哥，咱不搭小屋了还不行吗？”“那哪行！”张大民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说，“这小屋必须搭！等搭好了，晚上睡觉再也不怕吵着人了！”
赵炳文拿着药进来，看着张大民活蹦乱跳的样子，忍不住笑：“大民哥，你这‘十八针’可真厉害，把古三都吓住了。”
张大民把苹果核往垃圾桶里一扔，抹了把嘴：“啥十八针？我那是策略！跟你说，过日子就得有点策略，不然咋往下过？”
病房里的人都笑了。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张大民头上的纱布上，也落在他咋咋呼呼的话音里。这日子啊，就像他脑袋上的伤，看着吓人，其实没多大事儿，只要有股子韧劲儿，缝缝补补，照样能过下去。
“走！回家！”张大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大军还等着我砌墙呢！”“哥！你伤还没好呢！”张大雪想拦他。“小伤！”张大民拍着胸脯，“回家接着搭小屋，等搭好了，我请你们吃红烧肉！”
说着，他晃悠着脑袋就往外走，纱布在头上一颠一颠的，像面小小的旗帜。李云芳赶紧追上去扶他，张大妈和张大雪跟在后面首摇头。
医院走廊里，传来张大民咋咋呼呼的声音：“大雪，你说我这头，是不是得买个帽子遮遮？不然人家看见该笑话了……”
阳光越发明亮，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这胡同里的日子啊，就是这样，有吵有闹，有伤有痛，可只要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就算脑袋破了个洞，也能笑着把日子过成一锅热乎的杂烩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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