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树叶子咋还往锅里掉啊？"刘大爷抖着慕田峪买回来的长城纪念巾，枯叶从围巾褶里簌簌掉进张大妈刚煮的玉米粥。张大妈拿锅铲敲着灶台，铁锅里飘着片槐树叶："就说别在树底下盖房！你看张大民家，床板正中央戳着树干，他媳妇翻身都得绕着树杈。"
院外突然传来嬉笑声，张大民媳妇的花围裙蹭着树干转圈圈，被树根绊倒时正好撞在张大民怀里。"昨儿半夜踢到树疙瘩，"她揉着膝盖笑出眼泪，"他拿棉絮把树干裹成棉花糖，今早就见耗子在棉絮里做窝。"刘大爷端着粥碗往屋外走，粥面上漂着的槐树叶突然被风吹进张大民家窗缝——正砸在床头那面歪挂的镜子上，映出半截裹着红布的树干。
"我去医院换药时..."张大妈突然压低声音，粥勺磕在锅沿上，"见着大雨在妇产科门口哭。她男朋友扶着她往里走，白大褂开门时飘出股消毒水味，跟咱上次给大树打虫药一个味儿。"刘大爷的粥碗晃了晃，粥洒在裤腿上，洇出片湿印子："前儿还见她在古三家打牌，把锅烧糊了都不知道，牌桌下堆着三袋没拆的速冻饺子。"
深夜的雨突然砸在窗玻璃上，刘大爷被雷声惊醒时，正听见张大妈在厨房喊："大雨的药瓶空了！"药瓶滚在瓷砖上的声音混着雨声，张大妈举着空药瓶冲进来说："她枕头下压着张纸条，写着'别找我'..."话音未落就被刘大爷捂住嘴，两人冲进大雨的房间时，枕头边的纸条被泪水泡得模糊，"我"字的最后笔拖出长长水痕。
"快打120！"张大妈的喊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刘大爷举着手机在雨里转圈，信号格像被雨点砸没了似的首跳。张大民披着雨衣冲进来时，脚踩在药瓶上滑了个趔趄，药瓶骨碌碌滚到床底，撞出个没盖严的饼干盒——里面全是大雨画的漫画，每张主角都是棵长在房子中央的树，树干上挂着"别砍我"的红布条。
"她昨儿在古三家说..."沙沙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雨伞上的水珠滴在纸条上，把"别"字泡成了"别"，"说她男朋友要拆那棵老槐树，说树挡着盖新房..."话音未落就被张大妈揪住手腕："你咋不早说！她枕头下的药瓶是维生素！"刘大爷突然踢翻了脚边的脸盆，水泼在纸条上，背面慢慢显出字来——"我去守着树了，谁砍树我就睡树杈上"。
张大民的雨衣突然滴下泥水，他裤腿上沾着的槐树皮簌簌掉在地上："我刚从槐树那儿来...见大雨在树杈上绑了吊床，吊床绳拴着她打胎时穿的病号服。"雨突然小了，刘大爷冲出门时，看见大雨正抱着树干晃悠，病号服的袖子挂在树杈上，像面褪色的白旗。"那男的拿电锯来时..."大雨的声音混着水滴声，"我把维生素片撒了他一鞋，说这是'树的避孕药'，让他别砍'怀孕的树'。"
张大妈的伞掉在泥地里，伞骨勾住病号服的带子，露出里面印着的卡通树："你这傻孩子...把树当命似的。"大雨突然从树杈上滑下来，裤腿上全是树胶："你们盖小屋时没砍树，张大民家床板中间留着树，这树就是我的命。"刘大爷突然捡起地上的药瓶，瓶底沉着片槐树叶，叶面上用指甲刻着"树在我在"。
远处传来电锯的嗡鸣声，大雨突然爬上树杈最高处，把病号服系成旗帜："他敢砍第一刀，我就把维生素片塞进电锯缝里！"张大民突然把电锯抢过来扔在地上，锯齿上还沾着块树皮："那男的让我劝你...说不砍树了，以后新房就围着树盖，床板中间也留个树洞。"雨又开始下了，大雨从树杈上滑下来时，病号服的带子缠住了刘大爷的手腕，像条湿漉漉的绷带。
"知道我为啥吃维生素吗？"大雨摸着树干上的疤痕，那是去年被虫蛀的洞，"医生说打胎伤身体，我怕自己没力气守树，就每天吃一片...把药瓶藏枕头下，想着万一树被砍了，我就...就把药全吃了。"张大妈突然把她搂进怀里，病号服上的消毒水味混着槐花香，"傻丫头，"她的声音哽咽着，"你张大民哥家的床板，半夜翻身都能撞到树干，不也睡得香吗？"
刘大爷捡起地上的纸条，被水泡开的"别找我"下面，其实还有半句话："别找我，去找砍树的人"。雨停时，大树的影子投在张大民家的床上，树干上缠着的病号服正慢慢晾干，袖子在风里晃悠，像只招手的手。"明儿让那男的来帮咱给树搭个雨棚吧，"刘大爷摸着树干上的虫洞，"你看这树疙瘩，长得多像张大民他儿子的玩具熊。"
大雨突然笑出眼泪，病号服的口袋里掉出颗糖，糖纸裹着片槐树叶："这是我在医院捡的，"她把糖塞进刘大爷手里，"护士说吃了糖就不疼了...可我没吃，想留给树当糖纸。"远处传来张大民媳妇的喊声，她正端着碗玉米粥往树下走，碗里漂着片槐树叶，叶尖沾着点粥糊，像给树叶描了道金边。
"以后咱西家围着树吃饭吧，"张大妈突然把药瓶里的维生素全倒出来，埋在树根下，"就当给树吃的糖。"大雨的病号服突然被风吹起来，衣角扫过刘大爷的额头，像片凉丝丝的云。树杈上的吊床晃悠着，绳结里卡着片糖纸，上面用铅笔写着："树是不会化的糖，咬开时，全是我们的心跳声。"而张大民家的床板下，树干正悄悄拱起，把床板顶出个温柔的弧度，像给他们的梦垫了层树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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