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0年的梅雨季,南京老巷的青石板上爬满苔藓。林若蘅坐在药铺门槛上,手里的铜制虎符镇纸被磨得发亮,正给孙子小粟讲长江大桥的故事。阿蘅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妈,您又拿镇纸当玩具哄孩子?这可是文物!”
“啥文物不文物的,在我手里就是镇药方的。”林若蘅白他一眼,指腹着镇纸边缘的樱花刻痕。这些年她总爱把虎符残片和镇纸搁一处,说摸着踏实。小粟突然指着巷口:“太奶奶快看!宋爷爷推着糖画车回来啦!”
宋砚辞的白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他掀开糖画车的油布,露出整整齐齐的铁皮盒:“今儿去江心洲,收着好东西了。”话音未落,松本美惠撑着油纸伞赶来,手里拎着刚包的荠菜馄饨:“老宋你也是,下这么大雨还瞎跑。”
阿蘅忙接过馄饨,转头冲里屋喊:“媳妇,快把铜盆拿来接水!”屋里传来瓷器碰撞声,儿媳探出头:“爸,您上次说的樱花瓷碗放哪儿了?博物馆的人明儿来拍纪录片呢。”
林若蘅起身往屋里走,腰板依旧挺得笔首。路过老槐树时,她伸手抚过树干上的刻痕——阿蘅的名字己经被新刻的“小粟”盖住一半。墙角的青苔里,隐约露出半截生锈的铜哨,那是阿蘅小时候弄丢的。
“您看这是什么?”宋砚辞擦着雨水,从铁皮盒里捧出个裹着油布的物件。林若蘅的手突然抖起来——那是谢明远的勃朗宁,枪柄上的虎头纹被江水泡得发白,却还留着当年握枪的指痕。
“在桥墩下捞着的。”宋砚辞声音发闷,掏出老花镜仔细端详,“保险栓还卡着,应该是当年...”他没说完,松本美惠递来热毛巾,镜片上顿时蒙了层白雾。
小粟凑过来要摸枪,被阿蘅一把抱开:“这可不能碰!爷爷给你画个糖枪好不好?”说着抓起糖画勺,却被林若蘅拦住:“别糟蹋糖稀,去把你爸小时候的玩具箱翻出来。”
箱子打开的瞬间,陈年樟脑味混着旧时光涌出来。阿蘅翻出个铁皮青蛙,上了发条还能蹦跶:“您瞧,都三十年了。”林若蘅却盯着箱底的泛黄信笺,那是谢明远最后写的半封信,信纸边缘被小粟的蜡笔画得乱七八糟。
“太奶奶,这画的是桥吗?”小粟歪着脑袋。林若蘅笑了,眼角的皱纹里都是暖意:“是桥,一座能让咱们世世代代走踏实的桥。”她转头看宋砚辞,老人正用糖稀在铁板上画着新花样——虎头嘴里衔着的不再是橄榄枝,而是高铁的剪影。
深夜,林若蘅坐在书桌前,台灯罩上的虎头影子在墙上摇晃。她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己经泛黄,却依然能看清谢明远的笑容。窗外的雨渐渐小了,老槐树的叶子滴着水,混着长江的浪声,像是谁在轻轻敲着梆子。
“还没睡?”宋砚辞端着热牛奶进来,围裙上沾着糖渍。他把镇纸往桌上推了推,露出底下的老照片:“阿蘅说,等小粟考上大学,带他去看新建的长江五桥。”
林若蘅抿了口牛奶,甜味里带着熟悉的桂花香气。虎符疤痕在腕间微微发烫,她忽然想起年轻时在江水里挣扎的夜晚,那时以为过不去的坎,如今都成了后辈嘴里的故事。
“老宋,”她望着窗外的老槐树,“等天好,咱把谢明远的东西规整规整,捐给江心洲的纪念馆吧。”宋砚辞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目光,和七十年前在货仓里,替她挡子弹时一模一样。
雨彻底停了,月光爬上老槐树的枝桠。药铺里飘出淡淡的艾草香,混着馄饨的热气。小粟的笑声从里屋传来,隐约还能听见阿蘅在教他唱:“长江长,长江宽,大桥底下过轮船...”宋砚辞悄悄把糖画勺收进抽屉,勺柄上刻着的“平安”二字,被岁月磨得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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