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明亮的灯光开始变得有些晃眼。苏振邦感觉一股异常的疲惫感如同沉重的棉被,毫无征兆地压了下来,包裹住他的西肢百骸。他晃了晃有些发沉的脑袋,试图驱散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刚才还觉得暖洋洋的酒意,此刻却像冰冷的藤蔓,顺着血管缠绕上来,带来一种令人心悸的麻痹感。
“阿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苏振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他放下酒杯,凑近了些,眼神紧紧盯着苏振邦。
司徒鸿依旧安静地坐着,慢条斯理地用筷子夹起一小块鱼肉,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只有镜片后偶尔闪过的精光,暴露了他全神贯注的观察。
“没…没事。”苏振邦强撑着摆了摆手,声音却明显低哑下去,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虚弱。他试图站起身,身体却猛地一晃,膝盖一软,高大的身躯踉跄着向后倒去,重重撞在身后的红木椅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阿邦!”梅姨失声惊呼,猛地站起来,脸色惨白如纸,想要冲过去扶他。
“嫂子别急!”苏振山却比她更快一步,一个箭步上前,看似关切地扶住了苏振邦摇摇欲坠的身体。他的手臂看似在搀扶,实则如同铁箍般紧紧箍住了苏振邦的胳膊,限制了他的行动。他的脸上带着焦急,声音却压得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苏振邦能听清那里面冰冷的恶意:“阿哥,你这是喝多了?还是……旧伤复发了?”
苏振邦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视野里苏振山那张写满“关切”的脸变得扭曲晃动。但他毕竟是经历过风浪的会馆之主,身体本能的警觉在药物和虚弱中挣扎着苏醒。他感觉到苏振山手臂上传来的力量绝非善意,那眼神深处的贪婪和狠厉更是毫不掩饰!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穿透了麻痹的身体!
“你……你们……”他艰难地翕动着嘴唇,目光锐利如刀,试图扫向旁边静坐的司徒鸿。他明白了!这根本不是醉酒!是陷阱!是针对他、针对苏家的阴谋!
“振山兄,苏馆长看来是宿疾发作,快扶他去后面静室歇息!”司徒鸿终于站起身,声音平稳依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绕过桌子,走到苏振邦另一侧,动作看似帮忙搀扶,另一只手却极其隐蔽地按在了苏振邦后颈一个穴位上。
一股尖锐的刺痛伴随着更强烈的麻痹感瞬间席卷了苏振邦残存的意识!他最后看到的是妻子梅姨惊恐欲绝、试图扑过来却被司徒鸿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的身影,还有苏振山那张因为即将得手而兴奋扭曲的脸。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彻底吞噬了他。
“嫂子,你就在这等着,别添乱!我和司徒先生送阿哥去休息!”苏振山粗暴地对呆立当场的梅姨吼了一句,语气充满了不耐和警告。他和司徒鸿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一左一右,几乎是架着、拖着苏振邦失去意识的身体,快速而沉稳地穿过厅堂侧门,朝着会馆深处,那阴冷潮湿、通向地下节点的方向走去。
梅姨在地,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被拖入那片象征着不详的黑暗。她认出了司徒鸿最后那个眼神——那是捕猎者锁定猎物后,不容反抗的绝对掌控!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苏皖的魂体发出无声的尖啸,不顾一切地穿透墙壁,紧随其后。走廊的光线迅速变得昏暗,空气里的花香和饭菜香被一种陈年的霉味和地下深处渗出的阴冷湿气取代。墙壁上的南洋风格彩绘在摇曳的油灯光下显得诡异而狰狞。
苏振山和司徒鸿沉默地拖拽着苏振邦沉重的身体,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和……残忍。苏振山脸上的紧张渐渐被一种混杂着兴奋和残忍的快意取代,呼吸也变得粗重。司徒鸿则依旧面无表情,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一扇不起眼的、包着厚厚铁皮的木门——那是通往会馆核心节点的入口。
沉重的铁门被司徒鸿用一把奇特的、带着符文的钥匙打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一股更加强烈、带着土腥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朽气息的阴风猛地从门内涌出,吹得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石室。地面凹凸不平,中央位置,是一个用暗红色不知名颜料刻画出的巨大、繁复的圆形符阵。符阵的中心,是一块微微凸起的、颜色深得发黑的岩石。整个石室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抑感,空气粘稠得如同水银,仿佛有什么古老而沉重的东西在地下深处缓缓搏动。这里,就是会馆建基的节点,也是苏家世代守护、维持平衡的核心。
“快!把他弄到阵眼上去!”司徒鸿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急促,不再是那种从容的优雅。他显然也感受到了此地力量的强大和……躁动不安。
苏振山喘着粗气,和司徒鸿一起,将毫无知觉的苏振邦拖到符阵中央那块凸起的黑石上。苏振邦的身体软软地瘫在那里,像一头待宰的羔羊。
司徒鸿从随身携带的一个看似普通的黑色皮箱里,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东西一出现,整个石室的温度仿佛又骤降了几分。那是一根长约两尺、通体乌黑、非金非木的尖桩!桩身上刻满了密密麻麻、扭曲如同活物的暗红色符文,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阴邪气息。这绝非普通的凶器!
“拿着!”司徒鸿将尖桩塞到苏振山手里,声音冰冷刺骨,“对准他的心口!用尽全力!钉下去!记住,这是仪式!是唯一能让我们掌控这里、活下去的办法!想想你的债!想想你想要的!”他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瞬间点燃了苏振山眼中所有的贪婪和恐惧。
苏振山握着那冰冷刺骨的尖桩,手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躺在黑石上、毫无反抗能力的亲哥哥,那张和他有几分相似的脸此刻苍白得可怕。一丝本能的犹豫和恐惧掠过心头。但司徒鸿的话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债务、追杀、财富、地位、还有……梅姨……这些欲望瞬间压倒了那点可怜的亲情。
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神变得疯狂而狰狞。“阿哥……别怪我!是你逼我的!是你什么都有!而我什么都没有!”他嘶吼着,像是在为自己壮胆,又像是在发泄积压多年的嫉妒与怨恨。他高高举起了那根刻满邪异符文的尖桩,对准了苏振邦的心口!
“不——!!!”苏皖的魂体爆发出无声的、撕裂灵魂的呐喊,不顾一切地扑向苏振山!她穿过苏振山的身体,却像穿过一团冰冷的雾气,无法造成任何阻碍!
噗嗤!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钝响,在死寂的石室中炸开!
乌黑的尖桩,带着苏振山全身的狠毒力气,精准而残忍地刺穿了苏振邦胸前的衣物、皮肉、肋骨,深深钉入了下方那块冰冷的黑石!鲜血,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暗红色泉水,猛地从创口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苏振邦胸前的白衣,也溅了苏振山满头满脸!
温热的、带着浓烈铁锈味的血液溅在脸上,苏振山整个人都懵了,举着尖桩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疯狂凝固成一种呆滞的恐惧。他杀人了……他真的杀了自己的亲哥哥……
然而,就在尖桩贯体、鲜血喷溅的刹那!
嗡——!!!
整个石室,不,是整个会馆的地基,都仿佛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不是物理上的震动,而是一种源自灵魂层面的、沉闷而痛苦的轰鸣!符阵上那些暗红色的线条骤然亮起刺眼的血光,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石室墙壁上那些古老模糊的壁画仿佛活了过来,扭曲的人影发出无声的哀嚎!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被亵渎的狂怒和极致痛苦的意志,如同沉睡万年的火山,从地底深处被这血腥的仪式强行唤醒、猛烈爆发!
“呃啊——!”苏振山首当其冲,被这股无形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口鼻喷血,瞬间昏死过去。
司徒鸿也闷哼一声,连退数步才稳住身形,金丝眼镜歪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死死盯着符阵中央——苏振邦的身体被牢牢钉在黑石上,鲜血顺着石头的纹路汩汩流淌,迅速被吸收。那鲜血并未凝固,反而如同活物般在符阵中蔓延,将原本暗红色的线条染成了刺目的猩红!一股肉眼可见的、混杂着苏振邦守护者精魂的怨念、以及节点被强行扭曲激活的狂暴能量,如同失控的黑色飓风,以苏振邦的尸体为中心,疯狂地旋转、升腾、咆哮!
守护者被以最亵渎的方式,钉死在他守护了一生的节点之上!守护的力量被污染、被扭曲,化作了最恶毒的诅咒!平衡被彻底打破,镇压之物被血腥唤醒!
苏振邦的眼睛猛地睁开了!那双曾经明亮、充满仁厚与担当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的痛苦、难以置信的悲愤,以及对妻女刻骨的担忧!那目光穿透了时空的阻隔,仿佛首首地钉在了漂浮在半空、目睹这一切的苏皖魂体之上!
“呃……”一声极其微弱、饱含着无尽痛苦与不甘的呻吟,从他染血的嘴角溢出,随即彻底消散。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生命的最后一点光芒迅速熄灭。然而,那定格在脸上的悲愤与守护的执念,却如同烙印,深深打入了这混乱狂暴的能量风暴之中,成为其中一道最深沉、最痛苦的底色。
苏皖的魂体剧烈地颤抖着,几乎要在这狂暴的能量冲击和亲眼目睹父亲惨死的极致痛苦中溃散。她看着父亲被钉在冰冷的黑石上,看着那象征着守护与平衡的符阵被父亲的血染成邪恶的猩红,看着那代表苏家责任与荣耀的风水鞭(虚影)在父亲身侧剧烈震颤、哀鸣,发出只有她能“听”到的悲泣……
守护者陨落,地狱之门,在这一刻被至亲的背叛与贪婪,彻底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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