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胡同里的槐树落了一地白花，林心彤踩着满地碎玉般的花瓣，拐进史家胡同深处。老式西合院的门墩上坐着几个摇蒲扇的大爷，见她背着帆布包往里走，扯着嗓子喊："姑娘，找补习班啊？早搬走咯！"话音未落，隔壁院里传来钢琴声，断断续续的《致爱丽丝》混着胡同里收废品的吆喝，听着说不出的拧巴。
推开斑驳的朱漆门，迎面撞上抱着琴谱狂奔的女孩，俩人差点撞个满怀。"对不住对不住！"女孩扎着歪歪扭扭的马尾，鼻尖还沾着粉笔灰，"我赶着去给弟弟补课呢！"林心彤跟着进了西厢房，里头摆着台掉漆的立式钢琴，墙面上贴满奥数竞赛奖状，却在角落露出半截被撕掉的漫画稿。
"您是林医生吧？"女孩的母亲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的擀面杖还沾着面，"快坐快坐，屋里乱得很。"转身又朝里屋喊："他爸！把茶缸子收收！"里屋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动，戴着老花镜的大爷抱着鸟笼出来，"现在的孩子啊，学这学那，还不如跟着我遛鸟舒坦。"
"爸！您又说风凉话。"女孩气鼓鼓地跺脚，"我这不也是为了弟弟能考上八中？"她叫小满，弟弟小宝正在备战小升初，每天除了上学，还要上钢琴课、奥数班，周末排得比上班的还满。"您是不知道，"小满妈擦着手坐下，"胡同里谁家孩子不报仨班？隔壁王婶家闺女，钢琴十级、英语剑桥五级，小宝要不努力，拿什么跟人家比？"
林心彤从包里掏出个小秤砣，在桌上轻轻一放："嫂子，您卖菜称重用秤，心里都有数。可这教育孩子，怎么就没个准星呢？"她指着墙上的奖状，"小宝奥数拿奖那次，是不是连着三天没好好吃饭？"小满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低头把围裙角揉成一团。
正说着，小宝背着书包回来了，蔫头耷脑的像霜打的茄子。"今儿钢琴老师又骂我了，"孩子把琴谱摔在桌上，"说我节奏总不对。"大爷把鸟笼往桌上一搁："不对就不对呗！你爷爷我当年连钢琴长啥样都不知道，不也活得挺乐呵？"
"爸！您那年代能一样吗？"小满急得首掉眼泪，"现在没特长根本没学校要！"她翻开手机，给林心彤看家长群聊天记录：谁家孩子又拿了国际奖项，谁家托关系进了重点班，看得人眼晕。"您看看，这能不急吗？"
林心彤把秤砣在桌上推了推："嫂子，您说这秤砣，要是放错了位置，称出来的分量还准吗？小宝喜欢画画，您把他捆在钢琴凳上，这不就跟把秤砣搁错地儿一个理儿？"她调出小宝之前画的漫画稿，画里的胡同猫戴着墨镜弹吉他，活灵活现。
小宝眼睛突然亮了："姐！您也觉得我画得好？"小满妈凑过来看，脸色有点发怔："这...这画得是挺有意思。可画画能当饭吃？"
"胡同口修自行车的张师傅，"林心彤慢悠悠地说，"人家修了三十年车，现在开了连锁店。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非得挤那独木桥干啥？"大爷在一旁首拍大腿："这话我爱听！当年我要不是被你奶奶逼着接班当会计，说不定现在也是个遛鸟大师！"
正热闹着，隔壁王婶风风火火闯进来："哟，说啥呢这么热闹？我可听说了，"她压低声音，"实验中学今年特长生招漫画创作，小宝这不是正好赶上？"小满妈愣住了，手里的擀面杖当啷掉在地上。
当晚，西合院的灯光亮到很晚。林心彤临走时，听见小满在教小宝画分镜，钢琴上摆着新买的漫画教材。胡同里的槐树沙沙响，这次混着的不是跑调的琴声，而是孩子们清脆的笑声。她的手机弹出新消息，史家胡同的家长群里，有人发起了"胡同才艺展"的接龙，第一个报名的，正是画胡同猫的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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