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愚园路的梅雨季，青苔在砖缝里疯长。林心彤撑着伞拐进弄堂，积水漫过石板路的凹陷处，倒映着晾衣绳上褪色的碎花布。32号的石库门虚掩着，缝纫机的咔嗒声混着越剧《梁祝》的唱腔，从二楼飘下来。
推开斑驳的木门，楼道里堆满旧纸箱，墙面上贴着泛黄的"文明楼组"奖状。二楼转角处，十七岁的小萱正跪在缝纫机前，校服裤膝盖处磨得发亮，手里攥着块褪色的的确良布。她的母亲举着鸡毛掸子，掸子头的羽毛掉得只剩几根："又在捣鼓这些破布！英语模拟考才78分，还有脸碰缝纫机？"
林心彤注意到缝纫机旁的铁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小萱设计的旗袍盘扣，用旧纽扣和拉链改制的。窗台摆着台二手平板电脑，屏幕停留在AI服装设计软件，未完成的图纸上，传统盘扣化作流动的数码线条。"阿姨，小萱的作品入围了'非遗新创'大赛。"她展开手机，短视频平台上，小萱用缝纫机创作的动态盘扣视频，点赞数己突破百万。
母亲的鸡毛掸子悬在半空，塑料杆上还缠着去年过年挂灯笼的红绸。"网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能当饭吃？"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隔壁晾的咸鱼晃了晃，"你王阿姨家女儿，在陆家嘴做金融，年薪..."话没说完，被楼下收废品的吆喝声打断。
小萱的指甲掐进布料，指尖被染成淡淡的靛蓝色——那是她昨天尝试草木染留下的痕迹。她想起每个清晨五点，偷偷爬起来给缝纫机上油，针脚刺破手指的刺痛；也记得在机房熬夜学AI建模，屏幕蓝光映着窗外的弄堂月光。此刻，这些记忆混着缝纫机的机油味，堵得她胸口发闷。
林心彤蹲下来，从包里掏出个木质针线盒，盒盖上刻着缠枝莲纹："这是我奶奶的嫁妆，她当年在弄堂里开裁缝铺。"她轻轻打开盒子，生锈的顶针、彩色的线团、还有枚断了一半的银戒指，"小萱的设计，把这些老物件都'活'过来了。"
突然，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居委会的张阿姨举着手机冲上来："小萱！区里的非遗中心来电话了，要请你去做数字旗袍展！"手机里，策展人兴奋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我们想把你的AI设计和传统工艺结合，做沉浸式展览！"
母亲的鸡毛掸子"啪"地掉在地上，惊飞了窗台上啄米的麻雀。她弯腰去捡，却看见小萱的平板电脑上，自己年轻时的结婚照被转化成了AI旗袍图案，领口的盘扣正是用她掉了漆的梳妆匣改制的。老人的手突然颤抖，指腹抚过屏幕上的虚拟布料，仿佛触到了三十年前的自己。
暮色漫进弄堂时，小萱小心翼翼地启动缝纫机，这次不是做衣服，而是在绣AI生成的纹样。母亲坐在旁边，用顶针帮她穿针，顶针上的凹痕正好嵌住她起茧的手指。"要不...去买块好点的缎子？"母亲的声音很轻，惊得缝纫机的针脚歪了半分。
林心彤站在弄堂口，看着灯光从石库门的老虎窗透出来。隔壁传来阿婆的越剧唱腔，混着缝纫机的咔嗒声，和弄堂深处飘来的饭菜香。她的手机弹出新消息：区教育局将开设"非遗+科技"特色课程，小萱的名字出现在首批导师名单里。雨滴顺着伞骨滑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像极了那些被重新点亮的老物件，在时光里泛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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