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的警示光痕在沈清如腕间明灭不定，映得茶寮里的烛火都染上了沙砾般的暗黄。李长卿正在修补焦尾琴，断裂的琴弦在他指间缠了又拆，最终化作一个歪扭的同心结。墨白倚着门框啃糖糕，竹笛上新生的莲花纹还带着血痂，突然呛声道："再这么磨叽，西域的骆驼都要被镜面沙暴腌成肉干了。"
三日后，他们在敦煌商队的驼铃里见到了阿依夏。这位头戴银饰的粟特女商人将鎏金铜镜重重拍在毡毯上，镜面映出的不是人影，而是一座半截埋在流沙里的石碑，碑身莲花纹与临安护符如出一辙："半个月前，商队在罗布泊听见婴儿哭，等找到声源，就只剩这碑和满地镜面碎片。"
沈清如指尖抚过铜镜冰凉的边缘，腕间印记突然灼痛。她踉跄着扶住案几，眼前闪过走马灯般的画面：千年前西域巫女在石碑前起舞，银铃坠地时溅起血珠；李长卿的前世李承鄞跪在碑前，手中握着半截染血的玉簪；而她自己...正戴着青铜面具，将一颗跳动的镜面心脏按进碑顶凹槽。
"清如！"李长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揽住她颤抖的肩，掌心的温度透过夹袄渗进来，带着熟悉的茶香。墨白突然将竹笛横在唇边，吹出的曲调惊得帐外骆驼嘶鸣——远处沙丘正在流动，露出石碑顶端那只握着镜渊钥匙的青铜巨手。
沙暴来得毫无征兆。沈清如被李长卿护在驼队中央，却见每粒沙子都映着自己的倒影：汉朝时被火舌吞噬的卓文君，唐朝地牢里被锁链穿透的公孙玉奴，还有此刻李长卿为她挡住飞石时，后颈新添的血痕。玉珏在怀中发烫，她摸到断簪与玉珏融合处的凸起，那是李长卿前日悄悄嵌进去的莲花银饰。
"闭眼！"墨白的笛声混着银铃响炸开。沈清如感觉有冰凉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分不清是沙粒还是泪水。恍惚间，她听见阿依夏在喊："往龟兹古城遗址跑！那里的千佛洞能挡沙暴！"
洞窟壁画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沈清如举着火把，看见飞天神女的飘带都系着锁链，而佛陀的慈悲面容下，藏着与黑袍人如出一辙的镜面瞳孔。李长卿突然握住她的手，指腹着她腕间的黑气："还记得断桥那晚吗？你说执念若向善，便是光。"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山崩地裂的轰鸣。墨白猛地将竹笛插入地面，笛身经文亮起红光："石碑活了！"沈清如冲至洞口，看见那座石碑正拔地而起，碑身裂缝里涌出无数戴着护符的枯骨，而碑顶的青铜面具人缓缓转头，露出的竟是...阿依夏的面容。
"原来你才是镜渊的守门人。"沈清如握紧玉珏，断簪残片在掌心刺出鲜血。阿依夏的银铃发出刺耳声响，整座洞窟开始镜面化，每道石壁都映出她最恐惧的画面：李长卿化作镜面傀儡，墨白的竹笛刺穿自己心脏，而她自己正将镜渊钥匙插入石碑。
李长卿的笛声突然混进了焦尾琴的曲调，是他们初遇时在断桥合奏的《清平乐》。沈清如望着他染沙的眉眼，想起这些日子他悄悄在她药碗里加的蜜，想起他为她挡下攻击时说的"我在"。玉珏突然迸发强光，她腕间的黑气竟化作万千光蝶，扑向石碑上的镜面心脏。
"执念不是枷锁。"她的声音混着沙暴与琴笛，"是阿依夏你守着石碑千年的孤独，是商队冒死传讯的勇气，是他..."她转头看李长卿，他正用染血的手指拨动琴弦，"是他为我千千万万次的守护。"
石碑轰然倒塌的瞬间，阿依夏的面具碎裂，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少女面容。她手中的镜渊钥匙化作流沙，而碑底露出的，是一口刻满西域古篆的青铜棺椁。沈清如走近时，玉珏与棺盖上的莲花纹共鸣，棺中躺着的，竟是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西域女子，眉心红砂旁，有一道与李长卿后颈相同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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