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买的季风如同一头失控的巨型猛兽，裹挟着咸腥的阿拉伯海的气息汹涌而来。
白玉兰裹紧了褪色的棉布披肩，脚下的皮凉鞋踩过积水时发出黏腻的声响。头顶交错如蛛网的电线在狂风中剧烈摇晃，不时迸出几簇幽蓝的电火花，照亮街边斑驳的墙面上密密麻麻的宗教涂鸦——象头神伽内什的神像旁，歪歪扭扭地写着"达利特滚出去"的红色标语。
"3B区，还有三个街区。"杜鹃的声音被雷声劈碎，她低头查看手机导航，防水手机壳边缘还沾着东京居酒屋的清酒渍。帆布包肩带深深勒进她晒成小麦色的皮肤，急救箱里的玻璃器皿随着步伐轻轻碰撞，发出风铃般的细碎声响。
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达拉维贫民窟特有的混乱气息扑面而来。成百上千个铁皮棚屋如同被随意丢弃的沙丁鱼罐头，层层叠叠地堆砌在狭窄的巷道两侧。污水从头顶的水管渗漏而下，在地面汇成泛着白沫的黑色溪流，漂浮着腐烂的蔬果和褪色的神像碎片。赤脚的孩童追逐着塑料瓶跑过，其中一个孩子脖颈处戴着与莱拉脚踝相似的银铃脚链，却在看见陌生面孔的瞬间，像受惊的野兔般窜进了阴影。
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时，藏红花与血腥味的混合气息几乎让人窒息。莱拉蜷缩在角落的波斯毯上，褪色的纱丽裹着纤细的身躯，宛如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她手腕上的银镯叮当作响，与脚踝的银铃脚链形成诡异的共鸣。当她抬起头，白玉兰看见那双本该灵动的大眼睛里布满血丝，眼角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
"你们终于来了。"莱拉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滴落在褪色的地毯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她缓缓撩起纱丽下摆，小腿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刀痕，最新的伤口还在渗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
白玉兰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握住莱拉颤抖的手。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女孩指甲缝里残留的金色颜料——那是卡塔克舞者特有的装饰。"告诉我，"她的声音如同恒河的流水般平静，"上次跳舞是什么时候？"
莱拉的瞳孔突然剧烈收缩，仿佛被人狠狠刺了一刀。"一个月前，"她的声音突然拔高，"那些婆罗门！他们说我的舞蹈亵渎神灵，说低种姓的人不配触碰艺术！"她突然扯开纱丽，肋骨处新纹的倒三角刺青还在红肿，"看！这就是他们给我的'祝福'！"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杜鹃悄悄摸向靴筒里的短刀，目光警惕地扫视西周。破旧的墙壁上，几处裂痕正渗出黑色的液体，在烛光下泛着油光。墙角的铜制油灯突然剧烈摇晃，火苗由橙转绿，照亮墙上一幅被撕毁的湿婆神像——神像的眼睛被剜去，取而代之的是两个醒目的倒三角。
"他们每周三都会来。"莱拉突然抓住白玉兰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皮肤，"带着装满白色粉末的箱子，说是能治愈'不洁之罪'的圣水。但那些喝下圣水的人...都变得疯疯癫癫！"她的声音突然变成凄厉的尖叫，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夜枭。
就在这时，铁皮屋顶传来重物坠落的闷响。杜鹃反应极快，一把将莱拉拽到身后，短刀出鞘的寒光划破黑暗。三个蒙着面的男人破窗而入，弯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幽蓝——那是淬了蛇毒的利刃。
"秩序不容亵渎。"为首的男人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带着令人牙酸的机械质感。他抬手示意同伴包抄，靴底碾碎地上的玻璃碎片，发出细碎的呻吟。
白玉兰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潮湿的空气、破碎的声响，还有那个驼色风衣的身影。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余光瞥见墙角生锈的铜制烛台。就在男人挥刀的瞬间，她抄起烛台掷出，滚烫的烛油准确无误地泼在对方脸上。
"啊！"男人发出非人的惨叫，弯刀失控飞向天花板。杜鹃趁机甩出急救箱里的绷带，像套马索般缠住另一个袭击者的手腕。她借力翻身骑上对方后背，膝盖顶住对方后颈："知道卡塔克舞最讲究什么吗？"她在男人耳边低语，绷带越勒越紧，"是瞬间爆发的力量！"
战斗在短短几分钟内结束。当最后一个袭击者瘫倒在地，莱拉突然指着男人后颈的刺青——那是与卫星地图上红点如出一辙的倒三角标记。"他们...他们每周三都会去贾特拉帕蒂·希瓦吉终站。"她浑身发抖，"带着装满白色粉末的箱子。"
深夜的维多利亚车站，百年钟楼的钟声在雨幕中回荡。蒸汽火车的汽笛声刺破黑暗，喷出的白雾中仿佛藏着无数张扭曲的脸。白玉兰与杜鹃混在提着神像的朝圣者中，目光死死锁定月台尽头的黑袍人。那人推着的行李箱在铁轨接缝处颠簸，发出诡异的液体晃动声。
当黑袍人打开行李箱的瞬间，刺眼的蓝光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药瓶。白玉兰的呼吸骤然停滞——那些药瓶标签上印着世卫组织的标志，却被篡改成本地宗教符号。更令人心惊的是，每个瓶盖内侧都刻着细小的倒三角。
"心理药物被包装成圣水。"杜鹃的指甲掐进掌心，在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正要采取行动，黑袍人突然抬头，兜帽下露出半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那面具的造型，竟与莱拉房间里被撕毁的湿婆神像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尖叫。几个穿着橙色僧袍的苦行僧冲上月台，手中燃烧的火把照亮他们手臂上的倒三角刺青。黑袍人冷笑一声，按下行李箱侧面的按钮。刹那间，白雾中腾起刺鼻的烟雾，混杂着令人昏眩的藏红花香气。
混乱中，白玉兰瞥见黑袍人袖口中滑落的怀表——和父亲留给自己的那枚，有着同样的月相雕花。她正要追上去，却被杜鹃死死拉住："小心！是神经毒气！"
当她们终于冲出烟雾区，月台上早己空无一人。只有潮湿的地面上，留着半枚模糊的脚印——那脚印的形状，竟与三年前上海弄堂里变态留下的鞋印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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