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各答的季风裹着咸腥的潮气扑在脸上，白玉兰的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她死死攥着那张边缘卷曲的车票，指腹反复着"圣托马斯精神病院"几个模糊的铅字，仿佛要从凹陷的笔画里挤出真相。远处那座哥特式建筑的尖顶刺破云层，常春藤在风雨中翻涌，宛如无数双挣扎的手。
"这铁锈味不对。"杜鹃将鼻尖凑近铁门缝隙，金属特有的腥气中混杂着檀香与氯仿的刺鼻气味。她的听诊器贴在冰冷的铁栏上，瞳孔突然收缩——墙内传来的不是医院常见的监护仪滴答声，而是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像老式放映机在播放无声的恐怖片。
深夜两点十七分，三人翻过覆满碎玻璃的院墙。白玉兰落地时，运动鞋碾过一片碎裂的瓷片，清脆的声响在死寂的庭院里炸开。她蹲下身，月光照亮瓷片上暗红的纹路——那不是普通的釉彩，而是干涸的血迹与莱拉绘制地图时用的金粉混合而成的诡异图案。
"他们在这里加工圣水。"她的声音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旧伤。走廊里的彩色玻璃将月光切割成菱形碎片，在地面投下猩红与墨绿交织的光影，像极了瓦拉纳西火葬场里跳动的火焰。远处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每一声都砸在她的太阳穴上，唤醒童年巷子里那声令人作呕的拉链响动。
突然，墙角传来压抑的呜咽。裹着脏毛毯的少女浑身发抖，指甲缝里嵌着发黑的泥土，像是在地下拼命抓挠过。"别过来！"她的尖叫带着哭腔，脖颈处的针孔还渗着组织液，"他们说我的灵魂长满了虫子，要把我剖开晒在太阳下..."
杜鹃缓缓蹲下，动作像在靠近一只受惊的幼鹿。她解开丝巾，锁骨处狰狞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淡粉色："我也被这样的声音追着跑了十年。"她掏出薄荷糖，银色糖纸在指间折出细碎的光，"但你看，这些伤口反而让我们更清楚，什么是真实的。"
少女的瞳孔剧烈收缩，颤抖的手指悬在半空。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应急灯突然亮起，惨白的光晕中浮现出数十个穿白大褂的身影。领头的医生戴着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般划过白玉兰的脸："听说你很擅长否定痛苦？"他举起注射器，里面淡蓝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不如亲自体验被痛苦吞噬的感觉。"
林深突然将相机闪光灯开到最大，刺目的白光中，白玉兰抓起地上的瓷片。锋利的边缘划开皮肤的瞬间，疼痛像炸开的烟花。但更清晰的，是记忆中莱拉颤抖着说"低种姓就该烂在阴沟里"时的绝望，是东京那个女高中生手腕上的刀痕，是恒河水面漂浮的药瓶——所有这些被包装成"病"的伤痕，此刻都在她血管里沸腾。
"你们说恐惧需要被治愈？"她攥着染血的瓷片逼近，血珠滴在医生锃亮的皮鞋上，"但真正需要治疗的，是你们这些把伤口当武器的人！"少女突然抢过电击棒，重重砸向墙上的消防报警器。刺耳的警报声中，窗帘被电路火花点燃，浓烟里浮现出用血书写的字迹：他们说哭是病，求救是错，连呼吸都是罪孽。
当火焰舔舐到档案室的木门时，白玉兰撞开了那扇腐朽的橡木门。整排铁柜上贴着患者照片，每张照片背后都用红笔标注着详细的创伤史：被校园霸凌的少年、遭遇家暴的主妇、失去孩子的母亲...这些本应被保护的隐私，此刻成了心理操控的剧本。
林深的手突然剧烈颤抖，他抽出一本烫金笔记本。夹在其中的泛黄合影上，戴圆框眼镜的年轻医生站在孤儿院门前，笑容温和无害。"他曾是父亲最信任的助手。"林深的声音破碎，"现在..."他的话戛然而止，窗外的雨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街对面的阴影里伫立——那个在瓦拉纳西消失的苦行僧，此刻缓缓摘下兜帽，脖颈处的倒三角刺青在闪电中忽明忽暗，却对着他们轻轻摇头，仿佛在警告：真相比你们想象的更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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