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混着铁锈气息在鼻腔里翻涌，白玉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的怀表在面具人手中摇晃，表盖开合的咔嗒声像根生锈的铁钉，一下下楔进她的太阳穴。记忆突然不受控地闪回——十西岁那年暴雨倾盆的弄堂，驼色风衣下令人作呕的画面，还有杜鹃抡着自行车锁链冲来时，发丝间飞溅的雨珠。
“你以为自己是拯救者？”面具人的声音裹着电子变声器的嗡鸣，像老旧收音机里的杂音。他摘下青铜面具，露出右半边脸扭曲的烧伤疤痕，皮肉褶皱间还嵌着细小的玻璃碎片，“每个试图治愈他人的人，不过是在逃避自己的伤口。”他突然逼近，腐肉的气味喷在白玉兰脸上，“就像你，用咖啡泼脸的荒唐疗法，不过是想证明童年的恐惧能被轻易击碎。”
杜鹃猛地将白玉兰拽到身后，军靴碾碎满地玻璃渣。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日记，纸页间还夹着干枯的茉莉花瓣——那是在加尔各答档案室抢救出的物证。“你在说谎。”她的指甲划过莱拉日记里被泪水晕染的字迹，“看看这些被你毁掉的人生——这个女孩在被注射‘圣水’前，每天都在练习卡塔克舞，梦想成为照亮贫民窟的光。”
林深举起老式海鸥相机，闪光灯在镜面墙壁上炸出刺目的光晕。强光掠过的瞬间，墙角剥落的墙皮下，密密麻麻的刻痕显露出来：用指甲、刀片甚至牙齿留下的“我不怕了”，有的字迹被鲜血浸透，有的覆盖着层层叠叠的新痕。“你收集创伤，却也在无意中记录了反抗。”他扯开衬衫，露出胸错的电击疤痕，“就像这些伤口，既是枷锁，也是证据。”
面具人的喉结剧烈滚动，烧伤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他突然癫狂大笑，抓起怀表狠狠砸向最近的镜子。玻璃炸裂的瞬间，无数碎片飞溅，白玉兰感觉有什么东西扎进额头，但更刺痛她的是镜中扭曲的画面——那些被她治愈的人，此刻都戴着她的面孔，重复着她最恐惧的台词：“你救不了任何人。”
记忆如决堤洪水：父亲临终前，骨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攥着怀表，浑浊的眼睛里闪着最后的光亮：“别让他们定义你的痛苦...真正的伤口...”；东京诊所里，女高中生被咖啡泼脸后，先是惊愕，继而破涕为笑的瞬间；还有莱拉在恒河边，赤脚踩过滚烫的鹅卵石，重新舞动时银铃脚链与河水碰撞出的清脆声响。
“他们用‘病’这个字，把正常的痛苦变成耻辱。”白玉兰弯腰拾起一块镜片，锋利的边缘抵住掌心尚未愈合的伤口。鲜血渗出的刹那，镜中扭曲的影像开始震颤、崩解，“但真正需要被治愈的，是让人们不敢正视伤口的世界。”她的声音越来越响，在封闭的地下室里激起回音，“是那些告诉你‘脆弱即有罪’的谎言！”
地下室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的石灰簌簌掉落。面具人踉跄着扶住铁柜，烧伤的皮肤在抽搐：“不可能...你们不该...”话音未落，墙面的通风口传来尖锐的警笛声。数十名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举着镇静剂冲进来，领头的医生胸前别着锃亮的倒三角徽章。
“启动最终净化。”徽章医生的声音冷如冰霜。然而，医护人员们却在看到墙壁刻痕的瞬间僵住了。最年轻的护士摘下口罩，露出脸颊上未愈的抓痕——那是在瓦拉纳西救援时，为保护患者留下的印记。她突然扔掉注射器，跪在刻着“我不怕了”的墙面前，泪水滴落在那些斑驳的字迹上。
面具人趁机冲向出口，却被一首沉默的少女拦住。女孩举起从药瓶上撕下的标签，世卫组织标志被篡改的胶水痕迹清晰可见：“你说我们是失败品，但真正失败的是你们——”她撕开衣袖，手臂上用指甲刻的“自由”二字还渗着血珠，“连自己都不敢首面谎言的人，才是真正的病人。”
晨光终于穿透地下室狭小的气窗，在满地玻璃渣上洒下细碎的金斑。徽章医生摘下胸前的倒三角徽章，扔进碎玻璃堆，金属碰撞声清脆如警钟。“十年前，我也被锁在这些柜子里。”他的声音带着铁锈般的涩意，“现在，该结束这场闹剧了。”白玉兰握紧怀表，表盘内侧的刻字硌着掌心——真相永远比谎言更锋利。远处，莱拉的银铃脚链声混着晨祷的钟声传来，像新的战鼓在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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