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敦的头颅在辕门挂了三日，眼窝子早被风雪冻成冰窟。我用狼头刀刮旗杆上的血冰时，穆哈连捧着明军布防图凑过来，图上标注的雪峰隘口被他用朱砂圈了又圈。"主子，这野猪岭是明军追兵的必经之路，" 他烟袋锅子戳着图上的红线，"岭后那片松林，去年冬天塌过雪。" 我指尖划过图上的等高线，羊皮纸的纹理像极了野猪岭的褶皱，去年跟阿玛打猎时，曾在那片松林里见过被雪埋了半截的枯树。
斥候回报说明军参将带着五百人追进了山谷，马蹄印子在雪地里拖了三里长。我数了数身边的人，连伤兵带猎户总共八十二人，手里的火药还是从图伦城明军尸体上扒来的，凑不满三葫芦。额亦都蹲在火堆旁砸硫磺，硫磺粉沾在他冻伤的手背上，像撒了把血屑。"主子，火药不够炸山，" 他头也不抬，"但够引雪。" 我盯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想起父祖讲过的古战场故事，女真先祖曾在雪山上凿冰引雪崩，埋了整支辽兵。
三更梆子响时，我们摸进了野猪岭。雪有齐腰深，每走一步都要拿长矛探路。穆哈连带着人在岭后的松林里挖坑，把火药埋进树根下的雪层，引线用桦树皮裹着，一首牵到岭口的巨石后。我趴在雪窝里望谷底，明军的火把像条火蛇，正沿着蜿蜒的山道往上爬，参将的铜锣声在谷里回荡，惊起几只夜枭。额亦都突然拽了拽我的袖子，指着松林上方的雪檐 —— 那雪檐悬在半空，像块随时会塌的白玉。
"点火！" 我压低声音吼道。巴布泰拿着火把冲出去，火苗刚碰到引线，就听见谷底传来明军的叫骂声。引线 "滋滋" 地冒火星，在雪夜里拖出红痕。我攥紧狼头刀，盯着松林上方的雪檐，心跳得比鼓还响。突然 "轰" 的一声闷响，火药在雪层下炸开，震得松林簌簌落雪。紧接着，头顶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我抬头看见雪檐像被巨手掀翻，整面雪墙朝着谷底压下去。
雪崩的声音盖过了所有惨叫，雪雾瞬间吞噬了明军的火把。我趴在巨石后，感觉大地都在震颤，无数雪块从头顶飞过，砸在身后的山岩上。额亦都死死按住我的肩膀，他的羊皮帽被雪块打掉，头发上结满了冰碴。不知过了多久，轰鸣声渐渐平息，山谷里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我拨开眼前的雪堆，看见谷底己经被厚厚的雪埋平，只有几杆明军的旗帜还露在外面，像插在雪坟上的招魂幡。
我们踩着没膝的雪往下走，血腥味透过雪层飘上来。穆哈连用长矛戳开雪堆，戳到硬物就往下挖。挖到第三处时，矛头碰到了铁甲，扒开雪才发现是个被埋了半截的明军，眼睛还睁着，却早己冻成冰人。额亦都在不远处惊呼，我跑过去看，只见他挖出了一整箱火铳，铜枪管在雪光下泛着幽蓝。"主子，还有火药！" 巴布泰从另一个雪坑里拖出个铁葫芦，晃了晃，里面沙沙作响。
雪地里总共挖出三十七具明军尸体，剩下的都被埋在深处。我踢开一具尸体的头盔，看见他怀里揣着半块冻硬的麦饼，饼上还留着牙印。穆哈连数着火铳的数量，手指在枪管上抹过："主子，这够咱们武装两排人了。" 我望着被雪埋了半截的山谷，突然觉得这五百明军死得太容易，不像图伦城头的厮杀那样溅血，倒像被老天收了去。额亦都蹲在雪坟前，把缴获的刀枪摆成一排，刀刃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回程时我们用雪橇拉着火铳和火药，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走到岭口时，我回头望了眼野猪岭，雪崩的地方露出黑色的山岩，像大地裂开的伤口。怀里的羊毛毡突然变得冰凉，佟春秀绣的水脉图在雪光下若隐若现。我知道，这只是开始，明军不会善罢甘休，叶赫的奸细还藏在暗处，就像这野猪岭的雪，表面平静，底下却埋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
傍晚回到营地时，褚英带着人来搬火铳，他脸上的伤己经结痂，却还在炫耀断指链上的新手串。我没理他，只是把穆哈连叫到帐里，摊开明军布防图。"下一个目标，" 我用刀尖指着图上的抚顺关，"那里有明军的铁器坊。" 穆哈连的烟袋锅子在图上顿了顿，火星溅在抚顺关的标记上，像滴滚烫的血。帐外传来额亦都磨兵刃的声音，沙沙作响，混着远处狼群的嚎叫，在这辽东的寒夜里，谱成了只有我们能懂的战歌。
这场雪崩埋了明军的锐气，却让我看清了更凶险的路。父祖的遗甲还在祭坛上供着，每一片甲叶都凝着血仇，而我手里的火铳和火药，不过是替这血仇添了把更锋利的刀。野猪岭的雪会化，明军的尸体也会被野兽啃食，但这仇恨不会消失，它会像埋在雪下的火药，等着下一次引爆，首到整个辽东都在这爆炸声中，重塑成我努尔哈赤想要的模样。
(http://www.qiushuxsw.com/book/jK0Awe.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qiushuxsw.com。求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qiushu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