毡帐瘟疫的尸灰被新雪覆盖时，佟春秀突然指着天空喊："看！是海东青！"我正用狼头刀刮着马鞍上的冻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雪雾里掠过道青黑色的影子，爪子上晃着截红绸——那是叶赫部独有的标记，去年在图伦城头见过降卒系在刀柄上。
"伤了翅膀。"额亦都的"孤雏"刀己经出鞘，刀刃在雪光里泛着蓝。他蹲在鹰坠落的地方，拨开积雪露出只断翅的猛禽，利爪还紧紧攥着片桦树皮。我用刀尖挑开红绸，桦树皮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狼头，狼眼处戳着个血洞——这是叶赫贝勒的密信标记，父祖遗甲里的羊皮书上记载过。
"主子，是调兵密信。"佟春秀接过桦树皮，指尖在狼头图腾上划过，"叶赫要联合哈达部偷袭咱们的冬牧场，就在三日后子夜。"她袖口的旧疤在寒风里发紫，那是焚病帐时被木梁砸的。穆哈连的烟袋锅子掉在雪地里，惊起几只啄食腐肉的乌鸦："叶赫怎么知道咱们迁到这儿了？"
我盯着海东青腿上的铜铃，铃身刻着叶赫的狼头纹。佟春秀突然扯下自己的羊毛毡，撕成条缠住鹰爪："这畜生被下了药，飞不动了。"她的动作极轻，像在给婴儿裹襁褓，毡条上"共生共死"的血字蹭着鹰羽，竟把几片羽毛染得发红。额亦都突然拔刀指向西北方的密林："主子，那边有动静！"
雪粒子突然变大，我听见林子里传来铃铛响，成百上千的铜铃晃出闷响，震得积雪从树枝上簌簌掉落。"是叶赫的训鹰人！"我把桦树皮塞进皮囊，狼头刀劈断身边的枯树，"额亦都，你带十个人去引开他们！穆哈连，准备火药！"佟春秀却按住我的手腕，她掌心的温度透过兽皮传来："别用火，用鹰。"
她从怀里掏出只绒毛未脱的雏鹰，爪子上系着根红绳——这是瘟疫时救下来的，如今能听懂她的哨声。"叶赫的鹰认铃铛，"她把雏鹰举过头顶，雪落在它绒毛上结成白霜，"咱们用这只送假信。"说着摸出块桦树皮，用刀尖蘸着海东青的血画狼头，那狼眼画得比叶赫的更凶，眼角多了道血痕。
"就说明军要从黑石沟进军，让他们改道去埋伏。"我看着佟春秀的刀尖在树皮上打滑，血珠渗进木纹里，像活物在爬。额亦都己经剥下叶赫海东青的羽毛，粘在雏鹰身上，又把假信系在它爪子上。穆哈连往死鹰肚子里塞了硫磺粉，只要遇火就会炸开——这是从明军尸体上学来的手段。
子夜时分，佟春秀站在雪崖上吹鹰笛。那笛子是用狼腿骨磨的，声音尖得像狼嚎，雏鹰听见哨声立刻振翅，朝着叶赫营地的方向飞去。我带着人埋伏在黑石沟，听见远处传来铜铃乱响，接着是声闷爆——硫磺粉在死鹰肚子里炸开，惊得叶赫的鹰群西处乱飞。
"放箭！"我吼着挥刀，埋伏在两侧的部众万箭齐发。雪雾里传来惨叫声，叶赫的训鹰人被乱箭射倒，铜铃滚了满地。额亦都第一个冲下去，"孤雏"刀划开敌营的帐篷，里面堆满了绑着铃铛的鹰笼。我捡起个掉在雪地里的铜铃，铃身还沾着血，突然听见佟春秀在身后喊："主子！快看天上！"
只见上百只海东青在夜空盘旋，爪子上都系着红绸，像无数条血线划破天幕。佟春秀的雏鹰混在其中，正用喙啄着叶赫贝勒的军旗。穆哈连点起篝火，火光照见旗面上的狼头图腾被啄得破破烂烂，露出底下绣着的明军号坎——原来叶赫早勾了明军，拿我们当诱饵。
"把这些鹰全驯了。"我踩着叶赫贝勒的尸体，狼头刀挑起他腰间的令牌，"从今往后，咱们的斥候都用鹰传信。"佟春秀蹲在鹰笼前，解着每只鹰爪上的红绸，羊毛毡上的血字在火光下忽明忽暗。额亦都把缴获的铜铃串成一串，挂在马鞍上，走动时发出清脆的响，像极了佟家庄暖帐里的风铃声。
这场鹰笛传警让我们截获了叶赫的整个 情报网，佟春秀用羊毛毡缝了个暗袋，专门装截获的密信。我摸着袋口的针脚，想起她在雪崖上吹笛的样子，寒风把她的发辫吹得像面旗。远处的林子里传来新驯海东青的啼叫，比狼嚎更尖，更利，像在为我们吹响征服辽东的号角。
父祖的遗甲还在祭坛上供着，如今又多了串铜铃做祭品。我知道这场情报战才刚开始，就像佟春秀说的，鹰飞得再高，也得盯着地上的兔子。而我们这些从瘟疫里爬出来的人，往后不光要用刀杀人，还要用鹰啄瞎敌人的眼，让整个辽东都知道，建州的狼除了利爪，还有能穿透风雪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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