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家庄的烽火灰还在靴底碾磨,佟春秀的孕吐就惊飞了帐前的乌鸦。我摸着她裙摆上的血渍——那是突围时溅上的明军血,如今却被另一种温热的液体浸透。穆哈连的烟袋锅子在火塘沿敲出冰碴:"主子,大妃吐得昏天黑地,萨满说这胎是紫微星降世。"烟袋锅指向帐角的陶罐,里面泡着的乌头毒粉还在滋滋冒泡,与孕吐的酸腐气混作古怪的香。
猎紫貂的雪窝子在长白山背阴坡,零下西十度的风像刀子刮过甲叶。我攥着狼头刀拨开雪障,刀柄上佟春秀缝的布纹早被血浸透,如今又结了层冰。额亦都的"孤雏"刀挑开雪洞,紫貂群受惊窜出,银白的皮毛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主子,这只最肥!"他单膝跪地,刀尖抵着貂颈,那畜生绿莹莹的眼睛盯着我腰间的虎符,瞳孔缩成针状。
回程时雪粒子打在貂皮上,发出细碎的响。佟春秀捧着貂皮落泪,指腹蹭过绒毛上的血洞——是我追猎时一箭贯穿的,箭头还带着长白山的寒气。"别碰血窟窿,"我抢过貂皮,用狼头刀刮去箭羽,"萨满说要拿完整的皮做襁褓,保孩子长命百岁。"褚英突然从帐后窜出,断指链上的鹰爪骨刮过貂皮,在绒毛上划出深沟:"阿玛偏心!去年我打熊瞎子,你都没给我做皮袄!"
貂皮在佟春秀膝间裂开时,我听见骨头错位的轻响。褚英的指甲嵌进貂皮,断指链缠在他手腕上,每节指骨都沾着新冻的血痂。"反了你了!"狼头刀背砸在他肩胛骨,甲叶震落的冰碴子掉进他领口里。他却笑得癫狂,抓起碎貂皮塞进嘴里咀嚼,血沫子顺着嘴角往下滴:"这紫貂该做我的断指链!"
佟春秀突然干呕着扑过来,羊毛毡扫过褚英的脸。毡面上"共生共死"的血字被孕吐的酸水洇开,像朵腐烂的花。我掐着褚英后颈按进雪堆,狼头刀柄抵着他后槽牙:"再碰大妃的东西,就把你舌头割下来喂狼。"他喉咙里嗬嗬作响,断指链在雪地里画出紫黑的线,链尾的鹰爪骨勾住了佟春秀的裙带。
夜巡时看见佟春秀在缝襁褓,貂皮衬里绣着北斗七星,针脚间渗着她指尖的血。"这孩子生下来,该叫什么?"她指尖停在勺柄末端,那里本该绣颗亮星,却被血痂糊住。我摸着虎符上的狼头纹,铜锈扎进掌心的老茧:"叫'皇太极',萨满说这名字能镇住叶赫的咒。"帐外突然传来褚英的嚎叫,他被绑在拴马桩上,断指链冻在冰里,每挣扎一下就扯得皮肉生疼。
后半夜雪停了,我解下褚英时,见他后背上全是鞭痕。"阿玛还记得吗?"他牙齿打颤,血痂掉在雪地上,"那年在图伦城头,你教我割降卒的手指,说强者无罪。"狼头刀擦过他腕间的铁链,刃口崩裂的豁口剐断了根指骨——那是龙敦叛逃时他抢来的战利品。
佟春秀的哭声从帐里传来,貂皮襁褓掉在火塘边,北斗七星的血绣被火烧得卷曲。我冲进去时,见她捧着块焦皮干呕,绒毛里滚出枚紫黑的胎发。"保不住了..."她指尖捏着碳化的貂毛,血珠滴在焦痕上,瞬间冻成红冰。穆哈连的烟袋锅子掉在地上,烟丝撒在烧焦的北斗勺柄上,正好填了那颗未绣完的星。
这夜我把褚英绑在狼头刀旁,让他看佟春秀喝药时颤抖的手。药碗里漂着紫貂的骨灰,萨满说能镇住邪祟。褚英突然挣断绳索,扑向药碗时被我一脚踹翻,断指链缠住他脖子,像条活蛇勒进皮肉。"你不是想当强者吗?"我踩着他手腕,刀背刮过他肩胛骨的旧伤,"强者就得看着想要的东西烧成灰,还得笑着说该烧。"
黎明时佟春秀的腹痛止了,貂皮襁褓重新铺在炕头,只是北斗勺柄处多了块焦疤。我摸着那块疤,想起父祖遗甲上的血锈,都是洗不净的债。褚英缩在帐角啃食冻硬的鹿肉,断指链上的鹰爪骨刮过肉皮,发出指甲抓玻璃的声响。穆哈连往火塘里添柴,烟袋锅指着褚英:"主子,这孩子的眼神,越来越像尼堪外兰了。"
雪光透过帐缝照在佟春秀脸上,她睡着时还攥着绣花针,针尖凝着血珠。我想起五年前在佟家庄,她也是这样攥着针给额亦都缝冻疮,那时她指尖的血还是鲜红的。如今血里掺了太多东西,乌头的毒,战火的灰,还有这未出世孩子的命,混在一起,把好好的人泡成了紫黑色。
帐外传来海东青的啼叫,是额亦都驯的新鹰。我解下腰间的虎符,铜狼头在雪光下泛着冷光。佟春秀在梦里呻吟,手抚着小腹,那里本该有颗紫微星,现在却只留下块貂皮烧出的疤。褚英啃完鹿肉,把骨头扔向火塘,骨头上的牙印和断指链的刻痕一样深,像在替我问那个没答案的问题:这辽东的强者路,究竟要拿多少亲骨肉来填?
紫貂的骨灰还在药碗里飘,我用狼头刀挑起块焦皮,上面的北斗七星缺了勺柄,像只断了指的手,指着长白山的方向。那里的雪还在下,掩盖了猎紫貂时的血迹,却盖不住帐里帐外,那些被权欲啃噬得滋滋作响的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温热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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