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甲泣血的第三日,我踩着甲叶上凝结的血痂巡视密谷。狼头刀柄蹭过岩壁上的矿脉,露出青黑色的铁矿层——这是额亦都猎熊时发现的,矿脉蜿蜒如蛇,恰与佟佳氏羊毛毡上的水脉图重合。穆哈连的烟袋锅子敲着矿壁:"主子,汉人工匠说这是'玄铁',比女真的熟铁硬三倍。"烟袋锅喷出的火星落在矿砂上,溅起蓝莹莹的光。
掳来的汉匠被铁链锁在矿洞深处,为首的老铁匠姓王,右耳缺了半只——是我用狼头刀削的,只为逼他说出抚顺关铁器坊的淬火秘术。此刻他蹲在熔炉前,浑浊的眼睛盯着炉内的焰色:"要铸'复仇十三剑',得看火舌有没有'狼眼'。"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炉心腾起的蓝焰果然聚成狼眼形状,瞳仁处跳动着金红色的火星。
"加硼砂!"王铁匠突然掀翻矿砂袋,白色粉末扑进炉内,狼眼焰色瞬间转紫。褚英在旁咋舌,断指链刮过铁砧:"老东西耍什么花样?"我按住他的手,狼头刀柄抵着他后颈:"再敢吓工匠,就把你指骨熔进剑里。"佟佳氏突然掀开毡帘进来,裙角沾着矿洞渗水,她捧着的陶罐里泡着血草:"用这水淬火,剑刃能映出仇人影子。"
淬火的瞬间,十三柄剑坯在血水中发出龙吟。王铁匠捞起首剑,剑脊自然形成的血纹恰如狼嚎的弧线:"此剑'饮恨',斩过百人血纹才会消。"我接剑时,刃面映出自己扭曲的脸,额间未愈的战疤在剑光里晃,像条活蛇。额亦都第一个上前领剑,"孤雏"刀与"破阵"剑相击,迸出的火星落进他肩甲血槽。
后半夜熔炉突然炸裂,飞溅的铁水在洞壁凝成狼形。王铁匠扒开炉灰,捧出块烧红的铁核:"这是铁矿精魂,得嵌在剑柄才能镇住戾气。"褚英抢过铁核往掌心按,烫得惨叫时,铁核己烙出狼头纹。我想起父祖遗甲上的血锈,突然明白这密谷不是炼铁坊,是用汉匠的骨血给建州狼磨爪。
佟佳氏在剑鞘上绣血咒时,银针多次扎破指尖。"每柄剑都得认主,"她把最后一枚狼头钉敲进鞘尾,"不然会反噬持剑人。"我摸着"饮恨"剑的血纹,想起王铁匠说的"抚顺关有七十二道铸剑秘术",那些被锁在矿洞的汉匠,指甲缝里还嵌着明廷兵器的图样。
黎明时十三剑悬在密谷石崖,晨霜覆在刃面,显出未刻的女真文。我让额亦都带队试剑,他劈开三丈外的巨岩时,剑鸣惊起洞顶蝙蝠,群蝠在晨光里排成狼阵。王铁匠突然跪地磕头,缺耳处渗出的血滴在剑穗上:"奴才愿刻满十三剑的咒文,只求给徒儿留全尸。"
这日我才知道,汉匠们私藏了七具同伴的尸体,全是不愿铸剑的老铁匠。褚英提着断指链要去开膛,被我一脚踹进矿坑:"把尸体葬在矿脉旁,让他们的骨头继续炼铁。"佟佳氏的羊毛毡扫过尸身,毡面水脉图的浑河段突然渗血,像在为这些冤魂引路。
密谷的铁烟飘了三个月,首到每柄剑都吸够了七十三人的血。我在祭甲坛前分剑那日,十三柄剑突然齐鸣,声浪震落坛顶积雪,露出父祖遗甲上未绣完的狼头。王铁匠最后刻完剑铭,用牙咬断丝线时,我看见他舌根刺着"复明"二字——这老东西忍到最后,还是把咒刻进了剑鞘夹层。
"从今往后,"我按住颤动的剑柄,血纹在掌心发烫,"建州的刀要比明廷的铁硬,比叶赫的毒狠。"额亦都的"破阵"剑突然出鞘,斩断了祭坛前的铜铃绳,碎铃滚进雪堆,惊起的乌鸦群恰如剑刃上浮动的血影。佟佳氏捡起铃身,缺口处映出她含泪的眼:"这些剑饮了太多血,将来会反噬主人的。"
夜风灌进密谷时,十三柄剑在鞘中嗡鸣。我摸着"饮恨"剑的狼头纹,想起王铁匠咽气前说的"每把剑都有冤魂",突然明白这军工体系不是铁水浇成的,是用汉匠的魂和建州的恨,在这密谷里炼了整整一千零八十锤,才锻出这十三道能劈开辽东风雪的狼牙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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