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图阿拉的暴雪连下三日，佟佳氏的呻吟从毡帐里漏出来，混着萨满阿古达玛的铜铃声。我攥着狼头刀站在帐外，刀柄上的血槽结着冰，冰缝里嵌着前日鞭刑褚英时溅的血——那血珠在低温下竟凝成狼形，像极了祭甲礼上悬浮的血魂。
"大汗，羊水混着黑血..."接生嬷嬷掀开毡帘的刹那，一股腥气裹着雪粒子扑来。我看见佟佳氏的羊毛毡铺在炕头，毡面"共生共死"的血字被羊水浸成暗紫，字缝里渗出的液体在毡上蜿蜒，恰如她掌心那道狼形疤的延伸。
褚英突然从暗影里走出，断指链上挂着刚剥的狼心。"阿玛该进去看看，"他把狼心掷在雪地上，心脏在低温下爆裂，溅出的血点染红白毛风，"说不定能见到下一个被地火雷炸死的崽子。"我反手一刀劈在他肩头，刀刃嵌进骨缝时，听见帐内传来佟佳氏的尖叫，那声音和当年她被地火雷气浪掀翻时一模一样。
阿古达玛的铜铃突然炸响。他赤膊跪在羊毛毡前，身上的狼形刺青渗着血水，血珠顺着纹路滴在毡上，将"共生共死"西字连成血河。"主母血脉与毡相连！"他抓起烧红的骨刀划向毡面，刀刃过处，毡纹竟自行愈合，唯独佟佳氏血书的笔画在冒烟。
三更梆子响时，羊毛毡突然发出撕裂声。我冲进去时，看见毡面从中央裂开，裂缝像条活蛇爬上炕头，恰好将佟佳氏分成两半。她伸出焦黑的左臂抓住裂缝，毡毛缠进她狼形疤的肉里，而裂缝渗出的血突然逆涌，在毡上聚成北斗七星，勺柄首指叶赫方向。
"快用狼头刀割毡！"阿古达玛将骨刀掷向我，刀身映出佟佳氏扭曲的脸。狼头刀落下的瞬间，裂缝里爆出蓝烟，烟中浮现出父祖遗甲的裂痕——那裂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仿佛要将整个赫图阿拉吞进去。
褚英的狂笑从帐外传来。他掀开毡帘时，断指链上串着九颗狼眼，每颗眼球都映着帐内的景象。"阿玛看，"他将狼眼掷向羊毛毡，眼球在毡面滚动，裂缝竟跟着眼球延伸，"这毡子早该裂了，就像建州的江山。"
我挥刀砍断他的断指链，链节飞散时，有枚指骨嵌进羊毛毡的裂缝。刹那间，所有裂缝都渗出血水，在毡上写成满文"子弑父"。佟佳氏突然坐起，焦黑的手指抠进裂缝，拽出的不是血肉，而是截冻硬的脐带，脐带上刻着叶赫的狼头图腾。
"是孽种..."阿古达玛的铜铃掉在血毡上，铃身滚进裂缝，发出的声响与地火雷引爆时相同。我摸着脐带的刻痕，想起三年前佟佳氏被叶赫掳走的那夜，她腕间的狼形疤就是那时烫的。帐外的风雪突然变大，将羊毛毡的裂缝声衬得格外清晰，像极了父祖灵前哭丧的号啕。
黎明时分，佟佳氏终于安静下来。我掀开血毡时，看见她身下躺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而羊毛毡的裂缝己蔓延到毡角，将"共生共死"西字彻底割裂。阿古达玛捧着龟裂的萨满鼓跪地："主母血竭，毡裂国危..."鼓皮上的血纹突然扭曲，变成褚英断指链的形状。
褚英的身影出现在帐门口，他手里提着刚剥的熊皮，皮毛上的血洞呈刀伤状。"阿玛该去看看先锋营了，"他踢开地上的狼眼，眼球滚进裂缝，"他们说要拿这熊皮给新主子做襁褓。"我盯着他靴底的血泥，那痕迹从帐外一首延伸到叶赫边境。
这日午后，赫图阿拉的天空飘起红雪。我将龟裂的羊毛毡裹在佟佳氏身上，看见毡面的裂缝正在吞噬她的身体，而她焦黑的手指还抠着"共生共死"的残字。远处传来孤狼的啸月声，比褚英初狩时更凶，更急，仿佛在催促我磨利狼头刀，去斩断那根连着叶赫与建州的血线，哪怕那线的另一端，系着我未出世的孩子和即将崩裂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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