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毛毡裂的血痂还在炕席上凝着，赫图阿拉的熔金炉己烧了三天三夜。我踩着佟佳氏吐的黑血走进铸工坊，狼头刀柄蹭过炉壁，烫落的金渣砸在汉匠王二的脑门上——他爹就是地火雷里的王老头，如今被铁链锁在炉前，眼球被金焰灼成琉璃色。
"大汗，火候到了。"王二的铁钳夹起通红的金块，块上的杂质在焰中聚成狼头纹。我想起父祖灵前的血祭，当年祖父就是用这样的金块打了十三副遗甲的扣环。褚英突然甩着断指链闯进来，链上的人牙刮过金块，溅起的火星落在王二的伤疤上，那是我去年剁他手指时留的。
"让开！"我用刀背砸开褚英的手腕，金块应声落进铸模。刹那间，所有汉匠同时跪倒，模子里的金液竟自行旋成狼头，狼眼处凝着两滴血——那是王二偷偷滴的指血。穆哈连的烟袋锅指着炉顶："主子，寒鸦在叼金渣！"
上百只寒鸦扑在天窗上，喙爪刮过的痕迹聚成满文"天命"。我想起阿古达玛说的"金印需以血祭"，挥刀划破王二的手腕，血滴进模子时，金液突然爆响，铸出的印纽竟是个咬着自己尾巴的狼。褚英突然狂笑起来，断指链缠上印纽："这狼该叼明廷的人头！"
印文"建州左卫之印"刻到第三笔时，明廷使者的仪仗己到界藩岭。我摸着印面的血槽，那里正好能嵌进父祖遗甲的碎片。王二突然浑身抽搐，他腕间的血线与金印相连，竟在印背映出叶赫城的地图。"他们带了毒酒..."他呕出黑血，血珠在金印上聚成箭矢，首指使者队伍。
三更时分，寒鸦的啼叫突然变调。我带着额亦都埋伏在密林，看见使者的八抬大轿停在枯树下，轿帘上的明黄龙纹被雪染成暗红。褚英从另一侧冲出，断指链卷着燃烧的火把砸向轿夫，火光照见轿内滚出的不是明使，而是九具无头尸，每具尸体的喉头都刻着建州狼头。
"中了叶赫的计！"额亦都的"孤雏"刀劈开箭雨，刀刃映出林间的伏兵。我挥刀砍断轿杆，杆内掉出的密信写着："建州狼印，血祭方灵"。褚英突然抓起无头尸的手臂舔血，断指链缠上尸腕的金镯，镯上的"明"字被他咬得粉碎。
回赫图阿拉的路上，寒鸦群始终在头顶盘旋。金印在我怀中发烫，印纽的狼嘴竟渗出血水。王二的尸体被冻成冰雕，他指缝里夹着半块蜡丸，里面是叶赫的密图，图上的箭头正指着金印的血槽。穆哈连的烟袋锅磕在印面上，震落的金渣聚成明廷的九门形状。
铸工坊的炉火还在烧，我将金印按进佟佳氏的羊毛毡残片。毡上的血缝突然吸血，把"建州左卫"西字染成紫黑。她焦黑的手指抚过印纽，狼嘴突然张开，咬住她的狼形疤。"这印吸活人血..."她咳出黑血，血滴在印文上，竟显露出尼堪外兰的降书。
黎明时寒鸦衔来明使的冠冕，冕旒上的珍珠全被啄成血珠。我将金印悬在祭坛，印影投在父祖遗甲上，恰好补上左护臂的裂痕。褚英把断指链系在印纽上，链上的人牙与印文碰撞，发出的声响和明廷使者临死前的哀嚎同频。
阿古达玛的铜铃在晨雾里乱响，他捧着染血的萨满鼓："金印己成，明廷必伐。"鼓皮上的血纹突然扭曲，变成寒鸦啄食金印的图案。我摸着印面的血槽，那里正渗出王二的指血，血线在雪地上聚成狼形，而狼的眼睛，正是明使冠冕上的两颗血珠。
这日午后，赫图阿拉的天空飘起金雪。我知道这枚金印不是建州的天命，而是叶赫布下的血咒——它用汉匠的指血铸成，吸着佟佳氏的命脉，迟早要把整个建州拖进明廷的围剿。而那些盘旋的寒鸦，不是神谕的信使，是从尼堪外兰坟里飞出的冤魂，等着看我用这枚金印，亲手砸开父祖遗甲的裂痕，让建州的血顺着印纽的狼嘴，流成一条通往辽东的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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