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谒陵的血冰尚未消融，鄂勒珲城的牛角己在晨雾里炸响。我踩着明俘冻僵的手指登上哨塔，狼头刀柄蹭过城砖，砖缝里渗出的黑血竟凝着叶赫的狼头纹——那是三日前探马带回的毒箭淬的，箭镞上刻着"建州死奴"。穆哈连的烟袋锅指着谷口："主子，哲陈部的牛群在啃冰草。"烟袋锅喷出的火星落在牛群必经的硝粉线上，滋滋声比褚英剁指时的骨裂更刺耳。
"把火油浇在牛角上。"我拨开佟佳氏新绣的狼头旗，毡面血线在风里抖，恰如她难产时裂开的羊毛毡。额亦都的"孤雏"刀划开牛皮囊，火油顺着刀痕流成河，河面上突然浮起亡妻的脸——那是用战死者血调的颜料，如今在火光中扭曲，像极了地火雷炸飞的汉匠头骨。
褚英的断指链突然缠住我的手腕："阿玛看！牛群踏碎冰面了！"链上的人牙刮过我腕间伤疤，那是十年前尼堪外兰的匕首留的。我挥刀斩断锁链时，看见三百头火牛突入敌营，角上的利刃挑破帐篷，火星溅在哲陈部的萨满鼓上，鼓皮爆响如雷。
"往牛尾拴鞭炮！"佟佳氏的声音从伤兵营传来，她焦黑的左臂缠着狼皮，皮纹里渗的血水正沿着毡旗滴。我接过她递的硫磺包，包上绣着北斗七星，勺柄处却多了道刀疤——和父祖遗甲的裂痕分毫不差。突然有火牛惊退，牛眼里映着哲陈部的毒箭阵，箭羽上全是佟佳氏难产时的黑血。
"用狼嚎吓牛！"额亦都的刀光劈开箭雨，刀刃震落的冰碴子砸在牛背，竟把火油砸成狼形。我这才想起三年前密谷铸剑，汉匠王老头曾说火油混狼血能避邪，如今牛群踏过的地方都燃起蓝火，火舌舔着哲陈部的军旗，旗上的图腾被烧成"灭"字。
褚英突然跳进火圈，断指链卷着燃烧的牛尾狂舞。"该把俘虏绑牛背！"他的笑被爆炸吞没，链上的指骨纷纷炸裂，碎骨里钻出的毒蝎全扑向我腰间虎符。我挥刀斩蝎时，听见佟佳氏的毡旗撕裂声，裂开的毡面下露出辽东地图，浑河处的血线正被火牛的蹄印踏成焦土。
后半夜火牛冲进军械库，我踩着哲陈贝勒的头骨捡起密信。信皮用少女经血封缄，拆信的瞬间飞出毒蛾，蛾翼上印着叶赫的狼头咒。穆哈连的烟袋锅指着信末："主子，他们早知道咱们用火牛。"锅灰落在"陷阱"二字上，竟把字烫成血泡。
佟佳氏的毡旗突然起火，她焦黑的手指抠着旗面的血线："这是叶赫的火蚁咒..."话音未落，旗角的狼头纹突然扭动，露出底下绣的"反噬"二字。我这才明白王老头死前为何笑，原来火牛阵的硝粉里掺了汉匠的骨灰，如今骨灰遇火成烟，全飘向建州大营。
黎明时鄂勒珲城成了焦土，只有佟佳氏的毡旗插在尸堆上。我拔旗时，看见旗杆里藏着哲陈部的密图，图上用朱砂圈着建州的矿脉，圈中央画着个断指的狼头。褚英把断指链缠在图上，链节压过的地方都渗出黑水，水迹在图上聚成字："父食子，子弑父。"
这日回营的路上，火牛的焦骨在雪地里冒蓝烟。我摸着狼头刀柄的血槽，那里凝着佟佳氏的血和哲陈贝勒的脑浆，混在一起竟成了狼眼形状。穆哈连的烟袋锅指着远处："主子，叶赫的烽烟比咱们的火牛还旺。"烟袋锅的火星落在我肩甲，烫出的疤痕与遗甲的裂痕连成一线，像极了父祖灵前那条血河。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狼头旗上，我听见毡旗里传来呻吟。佟佳氏的焦尸突然动了动，她烧焦的手指指向叶赫方向，那里的天空飘着黑雪，雪片落进我的甲缝，化成血珠，在护心镜上聚成狼形——那狼的嘴里咬着的，正是我刚从鄂勒珲城夺来的金印，印文"建州左卫"西个字，己被血珠溶成"血债血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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