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堰渗出的腐水尚未冻僵,赫图阿拉的盐罐己见底三日。我用狼头刀刮着锅底的盐垢,刀身映出亲兵浮肿的脸——那是缺盐浮肿的征兆,和三年前父祖灵前饿毙的部众一个模样。穆哈连的烟袋锅在空罐里磕了磕,锅灰落进盐水残渣,突然爆出蓝烟,烟中浮着叶赫贝勒狞笑的脸。
"叶赫把盐路全封了。"佟佳氏披着结霜的羊毛毡进来,毡面血绣的北斗七星被盐渍洇成紫黑。她指尖捏着撮焦土,土粒在掌心熔成盐水,水珠顺着她狼形疤滑落,竟在地上聚成狼头。"得蒸土取硝制盐。"她的指甲刮过陶罐,罐壁上凝着的白霜簌簌掉落,露出汉匠王老头刻的"血盐"二字。
褚英突然踹翻熬盐的陶瓮,断指链卷着盐霜狂舞:"该把叶赫的盐商全剁了!"链上的人牙刮过冻硬的盐块,刮下来的碎屑粘在他腕间伤疤上——那道伤是去年抢盐时被毒箭射的,如今疤纹里渗出的脓液,和熬盐锅的浮沫一个颜色。我挥刀劈断他的链节,断链掉进沸锅,溅起的盐花在佟佳氏脸上烫出疤痕,恰与她左臂的焦痕连成一线。
申时三刻盐井开工,我踩着汉匠的尸骨下矿。佟佳氏的火把照见洞顶的盐晶,晶体在火光中泛着血光,像极了地火雷炸开时的硝石。"看岩壁的纹路..."她的指尖按在盐层上,突然有黑血从石缝渗出,在她掌心聚成叶赫的狼头。我这才想起三年前密谷铸剑,王老头曾说盐矿脉与血海相连,如今矿洞渗水全是咸腥的血。
"往盐层灌狼毒草汁。"额亦都的"孤雏"刀劈开毒蝎窝,刀刃震落的盐粒砸在蝎身上,竟把毒蝎腌成白色。褚英突然跳进血水池,断指链卷着盐晶狂笑:"看我腌了叶赫的崽子!"他的笑被矿洞塌方打断,坠落的盐块里滚出具尸体,尸身穿着叶赫的狼头袍,嘴里塞着建州的盐袋。
后半夜盐井突现血泉,我在浊水里捡到密信。信皮用盐卤封缄,拆信的瞬间飞出毒蛾,蛾翼上的鳞粉掉在盐粒上,竟让盐块渗出黑水。穆哈连的烟袋锅指着信末:"主子,叶赫在盐井投了尸。"锅灰落在"绝种"二字上,烫出的血泡和佟佳氏腰间的旧伤分毫不差。
佟佳氏的羊毛毡突然被血泉浸透,她焦黑的手指抠着盐层的血线:"这是用咱们的血咒咱们..."话音未落,洞顶的盐晶突然炸裂,迸溅的盐粒在她脸上刻出狼头纹。我这才明白王老头死前为何在盐井刻符,原来每粒盐都是血咒,如今叶赫投尸污井,万千诅咒全融进建州的饭食。
黎明时新盐出锅,只有佟佳氏的那份泛着蓝光。我尝了尝,咸中带腥,恰如父祖灵前的血祭。她把盐罐推给我,罐底沉着十二颗人牙——那是从叶赫间谍嘴里敲的,如今被盐腌成水晶,牙纹里渗着的血水,在罐底聚成字:"食血盐者,肠穿肚烂。"
运盐回营的暮色里,每袋盐都在冒蓝烟。我摸着狼头刀柄的血槽,那里凝着佟佳氏的血和盐晶,混在一起竟成了狼眼形状。穆哈连的烟袋锅指着远处:"主子,叶赫在盐路上撒了狼毒。"烟袋锅的火星落在我肩甲,烫出的疤痕与遗甲的裂痕连成一线,像极了父祖灵前那条用盐血铺成的死路。
晨雾漫过辕门时,我听见盐袋里传来呻吟。佟佳氏的焦尸突然动了动,她烧焦的手指指向矿洞方向,那里的天穹正渗着铅灰色的光,雾滴穿进我的甲缝,在护心镜上凝出狼形血盐——那狼的嘴里咬着的,正是我刚从盐井捞出的金印,印文"建州左卫"西个字,己被夜露溶成"血债盐偿"。萨满阿古达玛突然捧着盐罐吐血,他吐出的盐粒在霜地上排成句满文:"盐祸起时,建州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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