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英断指链上的血痂还在簌簌掉落,浑河的夜风己把冰碴吹进甲缝。我踩着降卒指骨铺的冰道渡河时,听见冰层下传来闷响——那是三年前苏克素浒部背盟时,冰桥断裂的同一声响,如今混着明军火铳的铅弹,在河底聚成狼头形状的暗礁。穆哈连的烟袋锅往冰面一磕,锅灰渗进血缝,突然爆出蓝火,火中浮着佟佳氏难产时,羊毛毡上裂开的冰纹。
"贝勒爷把火铳藏在冰窟里了。"佟佳氏的声音从对岸飘来,她焦黑的左臂缠着新剥的冰甲,甲纹里渗出的血珠在冰面上聚成狼头。她指尖捏着枚铅弹,弹孔边缘的齿痕和褚英腕间伤疤吻合——那是去年他抢夺火铳时,被铅弹擦穿的旧伤。"得往冰坡泼狼毒草水。"她的指甲刮过冰面,裂痕里突然喷出黑血,在我掌心聚成叶赫的图腾。
褚英突然踹破冰层,断指链卷着明军火铳狂舞:"看我用汉人的铁疙瘩轰开城门!"链上的人牙刮过铳管,刮下来的铅锈粘在他腕间伤疤上——那道伤是被明军火铳灼伤的,如今疤纹里渗出的脓液,和铳管缝隙的黑血一个颜色。我挥刀劈断他的链节,断链掉进冰窟,溅起的血珠在佟佳氏脸上烫出冰痕,恰与她左臂的焦痕连成冰河。
丑时三刻冰坡成型,我踩着敌骑尸身登上北岸。佟佳氏的火把照见冰坡下的尸堆,明军甲胄上的血渍正顺着冰纹爬向她的羊毛毡。"看血渗的纹路..."她的指尖按在冰面上,突然有断指从冰层弹出,在她掌心聚成叶赫的图腾。我这才想起王老头曾说浑河锁魂,如今每道冰裂都是活咒,褚英泼水造坡,不过是把三年前的血债,在冰面上重刻一遍。
"往冰缝灌滚油。"额亦都的"孤雏"刀劈开冰窟,刀刃震落的冰屑砸在血铳上,竟把铅弹腌成白色。褚英突然跳进冰坡,断指链卷着火铳狂笑:"看我轰碎明军的头!"他的笑被冰裂声打断,坡底突然拱出具尸体,尸身穿着佟佳氏手缝的棉衣,怀里揣着块刻着"破冰"的骨牌。
后半夜明军突袭,我在冰窟里捡到密信。信皮用冰棱封缄,拆信的瞬间飞出毒蛾,蛾翼上的鳞粉掉在火铳上,竟让铅弹渗出黑水。穆哈连的烟袋锅指着信末:"主子,火铳膛线里有叶赫的咒文。"锅灰落在"以冰锁魂"西字上,烫出的血泡和佟佳氏腰间的旧伤分毫不差。
佟佳氏的羊毛毡突然被冰水浸透,她焦黑的手指抠着冰坡的血线:"这些火铳...是叶赫借明军手送的咒..."话音未落,整面冰坡突然爆裂,迸溅的冰棱在她脸上刻出炼狱纹路。我这才明白王老头死前为何在浑河刻符,原来每支火铳都是活咒,如今褚英缴获兵器,万千怨魂全锁向建州的军械库。
黎明时火铳炸膛,只有佟佳氏面前的冰棱泛着蓝光。我挥刀劈开铳管,里面滚出的不是铅弹,而是颗烧焦的心脏——那是明军的祭品,如今被蛊毒腌成水晶,心纹里渗着的血水,在冰坡聚成字:"获铳者,铳反噬。"
这日巡营的路上,每道冰裂都在冒蓝烟。我摸着狼头刀柄的血槽,那里凝着佟佳氏的血和冰棱碎屑,混在一起竟成了鬼眼形状。穆哈连的烟袋锅指着远处:"主子,冰坡的血珠在啃火铳。"烟袋锅的火星落在我肩甲,烫出的疤痕与遗甲的裂痕连成一线,像极了父祖灵前那条用冰棱铺成的死路。
第一滴血铳油渗进冰缝,我听见河底传来轰鸣。佟佳氏的焦尸突然动了动,她烧焦的手指指向褚英的营帐,那里的天穹正坠着冰棱雨,棱片穿进我的甲缝,在护心镜上聚成狼形——那狼的嘴里咬着的,正是我刚从铳管里捞出的骨牌,牌面上"建州左卫"西个字,己被冰咒溶成"血债冰偿"。萨满阿古达玛突然抱着火铳吐血,他吐出的冰棱在地上排成满文:"浑河裂,暴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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