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狗头金硌得胸口生疼,可换不来一口热食。从荒原往佟家庄走的七天里,我们把最后一块马肉干掰成五瓣分着吃,穆哈连的冻伤腿己经开始化脓,脓水浸透绑腿冻成硬壳,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远远望见佟家庄的木栅栏时,巴布泰差点哭出来,可守寨的庄丁举着长矛拦住我们,矛头在夕阳下闪着寒光——我们这副模样,跟林子里的饿狼没什么两样,破衣烂衫上结着血痂,头发里还沾着狼毛。
"我是建州左卫塔克世之子努尔哈赤,求见佟佳氏族长。"我捏紧了腰间的玉珏,这是阿玛留给我的唯一念想,羊脂玉的质地在掌心里沁着凉意。庄丁上下打量我,鼻子里哼了一声:"建州左卫早让明军剿了,哪来的野种?"话音未落,身后传来个温和的女声:"让他们进来吧。"只见一个穿着青布裙的女子从寨门里走出,鬓边插着朵干花,眼神却像浑河的水一样清亮,正是佟佳氏的族长佟春秀。
进了佟家庄的暖帐,热气裹着米香扑面而来,我差点晕过去。佟春秀让人端来热粥,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眉头轻轻皱着。穆哈连想跪下磕头,却疼得首咧嘴,佟春秀赶紧让人扶他去暖炕躺着,又亲自拿了草药来敷伤口。"我知道你们的事,"她一边捣药一边说,"赫图阿拉的火光,百里外都看得见。"我捏着玉珏的手紧了紧,把它放在炕桌上:"佟族长,我以这玉珏作押,求您借些粮食,他日我努尔哈赤必当百倍奉还。"
佟春秀拿起玉珏对着火光看,玉珏上刻着的狼头纹路在光里晃动。她没说话,反而掀开隔壁帐帘,只见炕头上躺着个半大孩子,脸上满是冻疮,溃烂的地方流着黄水,却咬着牙不吭声。"这是额亦都,父母都死在明军手里了。"佟春秀用干净的布蘸着药水给他擦脸,"男孩子骨头硬,就是缺口饭吃。"我看着额亦都那双冒火的眼睛,像极了当初搏杀白狼王时自己的眼神——那是饿极了的狼才有的狠劲。
夜里佟春秀把玉珏还给我,还送来了两袋炒熟的糜子和半扇熏肉。"玉珏是你父祖的念想,不能押。"她把羊毛毡裹在穆哈连腿上,"粮食你拿着,额亦都这孩子,你若不嫌弃,就带在身边吧。"我看着帐外飘落的雪花,佟家庄的灯火在风雪里暖得像团火。额亦都揣着佟春秀给的烤土豆,跟在我身后走出暖帐,他冻裂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却在接过我递去的狼牙项链时,眼里闪过一丝光。
离开佟家庄时,穆哈连的腿伤敷了佟春秀的草药,疼得轻了些。巴布泰背着粮食袋,额亦都则攥着我给他的骨匕,走在最前面探路。我回头望了眼庄寨墙上挂着的羊皮灯,佟春秀站在寨门口,身影被灯光拉得老长。怀里的玉珏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而额亦都走路时发出的轻微脚步声,像颗种子落在雪地里——我知道,佟春秀给的不只是粮食,还有活下去的念想,就像她悄悄塞给我的那张绣着辽东水系的羊毛毡,针脚细密,藏着我看不懂的地图,却让我在寒夜里觉得,这辽东的风雪再大,总有能落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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